她一袭红衣站在白雾中,手里拿着一把银色长剑。她头发低低扎起,戴着一层同样朦胧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青烟黛眉。这眼里波光流转,漆黑一片中只映出一人影子,只是看向与她同样殷红的身影时,眸子里溢出的,是深深的悲恸与仇恨。
她明显只有女孩般身高,身形也与十岁少女无二,虽戴着面纱,却完全能够看出这确实是尚在残月宫养伤的小姐。
可梅啸寒不这么认为。
比起裴芊,这人更像那存活于梦中的身影。
他看着她,心底闪过无数个可能与侥幸,而就在要开口的时候,她说话了——打破了他心里所有的可能。
“啸寒。”
不同的音调,不同的人,同样的语气。
方才压下的气息霎时自丹田向外喷涌,游走在每一滴血液之中,直逼心脉。梅啸寒胸口一痛,神色却并未有一丝动容,他皱眉看着眼前站立之人,眸中翻过千万层浪。
时间仿佛静止,他们二人对视,有如辗转万年的隔海相望,周身的一切已不再重要,此岸与彼岸的距离,在蒙蒙薄雾间削弱的只剩一个跨越。
他曾想过,如若真能再见,会说些什么。可真见到了,却连喘口气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眼前的人又消失不见。
女子静静站立在包围圈中,沉默良久,转身径直走向一旁的千味楼:“跟我来。”
梅啸寒闻言,不假思索跟上去,周围黑衣人尽散,他回首看了眼林河,林河立即抱拳会意,在此等候。
千味楼本该大门紧锁,而现下陈爷不在,门竟然是开的,想必已有一番安排。
梅啸寒跟着面前瘦小的的身影走进楼内,上了三层楼梯,到达顶楼一片空地。这的桌椅不知何时被尽数搬走,只余一片光秃的地板,偌大的地方就像比武场的擂台。
女子拿着与她身形不甚搭配的长剑,走到房梁旁,转身利落将剑抽出,冷锋直指梅啸寒,阻止他继续前进。
“你的剑呢?”
梅啸寒皱眉站立在剑尖所指处,不语。
“与我都不屑于用剑么?”女子自嘲般摇了摇头,侧首望着眼前人,声音中尽是凄凉,“啸寒,你费尽心机让我重归于世,就是想要我再次堕入尘世,体会这锥心之痛么?”
冷剑所指之处是炽热的心脏,而心脏的主人,正满眼沉痛地望着眼前之人,梅啸寒十分艰辛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是什么?”女子反问,语气中是漫不经心的平淡,“一世已让我受够了,再来一世,我做些什么好呢?”她一笑,“用我女儿的躯体。”
梅啸寒不答。他定定看着朝思暮想的人,眼中风云涌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啸寒,我们打一场吧,”女子道,“若你赢了,就一剑杀了我,若你输了,从此以后,不再打扰我。如何?”
见人不语,她眉眼一弯:“觉得不管怎样都是我赚了?”
梅啸寒垂眸看着胸前长剑,从始至终皱着的眉头此时有了一丝松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出声,语气竟带一丝叹息:“不论输赢,答应我件事。”
女子一顿:“什么?”
“活下去,”他将手覆在剑刃上,手掌被刺割裂,鲜血顺延而下,“答应我,活下去。”
女子愣住了。
长剑隐隐有些颤抖,但很快又稳住。她不作回复,也没等人应下这场决斗,兀地将长剑收回。
剑上殷红溅了一地,在她手里挽了个花。
这剑本不匹配她的身高,可现下极速在她手中转动,银光炫目,竟无一丝不符。长剑在掌中化成一道剑影,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就像螺旋般盘旋在头顶。
剑刃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十分刺耳,它擦过房梁与屋檐,一个眨眼间飞至梅啸寒站立不动的身前,朝脖颈袭去——
叮——
女子后退一步,踏身后房梁而上,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刀,迎面朝梅啸寒扑去。
梅啸寒始终没有挪动一步,连内力都好好控制在体内。他看着迎面而来的银光,默默闭上了眼睛。
直到刀剑相击那刻,才恍然睁开。
女子在扑来的一瞬,用一把小刀,不但击退了疾行的剑,还顺带把对方的头冠勾了下来。
能在眨眼间做到这两件事的,只有一种功法——昆山玉剑。
头冠与长剑先后掉落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墨发如瀑落下,就像第一次救裴芊于大火中一样。
女子飘然落地,淡淡出声:“我赢了。”
你何曾输过。梅啸寒心道。
手上温热还在点点滴落,他仍站在原地看着,看着她像扔掷垃圾一般将小刀抛在地上,看着她头也不回走到窗前,踏了上去——只是看着。
他从来都只能看着。
女子轻飘飘踏上窗棂,带来的两件兵器一件不要,她正对阳光,却背对梅啸寒,头上的红步摇随身形摇曳,就像一只即将高飞的蝴蝶。
此时天已大亮,日光从窗外照进,大部分照在了女子身上,些许透过她的身子,投在梅啸寒脚边。
女子在窗边顿了一顿,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话,当下便消失无踪。
也正是这句,让梅啸寒心中总算松了半口气。
“我答应你。”
女子方从窗上跳下,林河就从楼下冲了上来,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梅啸寒脚下一个不稳,盯着已无人影的轩窗踉跄几步,眉头一皱,吐了口黑血出来。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