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以后,我才明白,这种感觉就是死”唐俪辞轻轻的道,“他死了,烟消云散,他留下的所有痕迹,一件衣裳、一行文字、一个绳结都变成了死。可是”他低声道,“可是像方周这样的人,怎么能这样就死呢他的抱负他还没有实现,他和我计划过很多事,计划过很美好的未来,我答应过他永远不背叛朋友,我答应过他答应过阿眼改邪归正,做个好人,一切都没有实现。”
他走过的地方,就留下血印,但唐俪辞脚步不停,径直走向了第二座坟,继续低声道,“他死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他也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怪我,是不是因为他像从前那样纵容我,所以就算心里很失望,仍然什么也没有说”他的声音顿住了,脚步也顿住了,池云第一次看见唐俪辞眼里涌起了光亮,只听他轻声道,“我我”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曾经很失望,其实我心里真的很在乎朋友,很不想他死”
话说到此,第二个墓碑已在眼前,碑上的名字,仍不是方周。唐俪辞转身往第三座坟而去,受火焚蛇咬之身,散功之伤,他的脚步依然不停,仿佛追日的夸父,永远也不停歇。
“找吧,既然地底那个冰棺是假的,那么或许柳眼会把真的冰棺连同方周一起葬下,等寻到了坟冢,把人挖出来,你再将心还他,他就能够复生了。”沈郎魂终是淡淡说了一句,池云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不错,既然冰棺尚未找到,还是有希望的。”
唐俪辞往第三座坟去,头也不回,轻轻一笑,“你们真好。”
池云与沈郎魂面面相觑,他们已经明白,为何钟春髻要在唐俪辞背上刺这一针因为,如果没有让他彻底失去能力,这个人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东西、任何希望、任何可能那结果,很有可能就是死他会把菩提谷中所有的坟都翻出来细看,会将飘零眉苑夷为平地,直至他死为止。
疯狂的心性、孩子气的幻想、我行我素的顽固、不可理喻的执着
“方周若是醒了,我让他给你们弹琴,他弹的琴真的是天下第一”唐俪辞一边往第三座坟走去,一边脸上渐渐带起了微笑,“他如果醒过来,阿眼就不会恨我,我会告诉方周我是在想办法救他、他会告诉阿眼我没有害死兄弟,那样兄弟就仍然是兄弟,我就会为从前的事道歉。”
第三座坟,依然不是方周的名字。
唐俪辞踉跄往第四座坟而去,这谷中、共有三十六座坟。
他可以再希望三十三次。
“鸿雁东来,紫云散处,谁在何处、候谁归路
红衫一梦,黄粱几多惆,酒销青云一笑度。
何日归来,竹边佳处,等听清耳,问君茹苦。
苍烟袅袅,红颜几多负,何在长亭十里诉”
不知何时,唐俪辞低声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歌,低沉的歌声萦绕整座菩提谷,低声一句,已传入人心扉深处,如云生山谷,雾泛涟漪,动荡的并非只是人心,而是整个山谷都为这歌而风云变幻,气象更迭。池云和沈郎魂痴痴的听着,心中本来涌动的酸楚凄凉渐渐被低沉的歌声化去,悲伤、欢喜、追忆、思念、痛苦、悔恨、寂寞种种思绪慢慢化为共同的一种歌里的那种悲伤着等候的心情。
“昨夜消磨,逢君情可,当时蹉跎,如今几何
霜经白露,凤栖旧秋梧,明珠蒙尘仍明珠”
第一次听唐俪辞唱歌,谁也不知他会唱歌,菩提谷中草木萧萧,风吹树动,阳光也似淡了颜色,卷动风中的只是那首歌,山谷中有生命的,只是那首歌。
第十七座坟。
“兄弟方周之墓。”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