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久,来到山顶坪台上,这里有一座檐角飞翘的小亭子。两人站在小亭子跟前,眼睛眺望着山下的阳州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
阳州城的北面是一条直通大海的阳州江。城内有好几条跟城外塘河相连的河流和数座小山。小山都不高,东山虽然是最高的一座,也不过百来米。
思明又将眼睛转到南面山坡底下的那个道观,看见人进人出的,也有几分热闹。道观的后院颇为宽畅,院子里种着几棵桃树,花开过了,叶子倒也翠绿。中间还种着一棵柚子树,树不高,但枝叶展开,颇为茂盛。虽然昨晚这里曾有过一场激战,但现在气氛和谐而宁静。
思明盯着道观看了足足有十来分钟,然后才进入小亭子,在油漆几乎褪尽的木靠椅上坐下来
此时,他的思绪飞出阳州,飘落到省城。
“思明兄,上峰已经同意任命你为独立师师长副官,上校衔,任命书在此。”
他坐在省政府办公大楼一间办公室,隔着办公桌,坐着省主席秘书方城,两人是就读省警官学校时的同学。
“他说,他昨天已经见过你,今天就不再见面了,嘱咐你到了部队之后好好干,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期望。”方城说着,将任命书递交到他的手里。省主席沈烈兼着绥靖司令部司令一职,独立师归他管,而师长叶准正是他的老部下。
“请转告沈主席,说我王思明定当不负他的期望。”思明接过任命书,看了看,仔细叠好,放到上衣口袋里,然后抱拳又对方城道。“不过,此番任命,也有学兄你居中游说的功劳,在此谢过了。”
“哪里,我不过是旁侧敲击几下罢了,说话真正管用的,是你自己请来的几位前辈。”
“学兄不必谦虚,学兄是沈主席身边的人,以后还少不了你帮衬的地方呢。”
“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什么交情?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自当提出就是。”方城笑说道。
其实,思明的心里很清楚,他此番回到阔别十多年的故乡,执行潜伏任务,是组织上运作的结果。他是**员,组织上选择他打入驻扎在阳州的独立师,是因为他是独立师师长叶准的老部下,跟叶准有很深的交情。
此时,王思明又想起跟组织上负责安排他潜伏的老刘道别时,老刘对他的嘱咐。老刘将他此行的任务,用十六个字作了概括:长期潜伏,蓄积力量,等待时机,争取起义。
他这十多年,一直跟随部队跟日本军队厮杀在战场,若论打仗,他有丰富的经验,但若论独自一人打入敌军阵营从事地下工作,他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里未免缺了一点底气。
当他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给老刘的时候,老刘笑了:“谁都有第一回。何况你还有一文一武两个保镖随身护着你呢。”
“两个保镖?”思明被弄糊涂了。
“是啊。文的,是你的智慧和应变能力,武的,是你一身高超的武功。”
思明也被老刘逗乐了。文的就不必说了,武的,他的拳脚功夫的确也是堪称一绝。战场上,他可以单挑四五个日本兵而不落下风。
根据组织的安排,今天上午十时左右,他要在这个道观跟地下党接头。接头暗号是唐朝诗人王维的四句诗,是四句故意摆错了顺序的诗。
他说道:独坐幽篁里,
对方道:深林人不知,
他说道:明月来相照
对方道:弹琴复长啸。
然而,昨晚的枪声,让他的心里有了诸多的疑问。经历过无数次枪林弹雨的洗礼,使得他对枪声具有敏锐的判断力,不仅能够准确判断枪声的方位和远近,还能确定子弹是由何种枪械射出。
昨晚枪声响起的地方就在这个道观及其附近。葛维清肯定隐瞒了实情。那么,道观究竟出现什么异常情况,难道是联络点被发现而遭遇破坏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自己过去,无异于飞蛾扑火。但是,如果他在今天不能跟联络员接上头,那么他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无法及时跟阳州的地下党取得联系。
偏偏这头一回,就遇上难题。
从战场上获得的勇气和智慧,让他这个菜鸟级别的**敢于面对任何危险。必须一试,即便真的出现自己所猜测的危险,只要行事谨慎,也必定能够化险为夷。
“就是龙潭虎穴,老子也要闯一闯。”他在心里霸气地道。
“大哥,大哥。”一双手在他的跟前晃了晃。“你怎么跟老僧入定似的,半天不语,该不是山下的哪位美女把你的魂给勾走了?”思雨跟自己的大哥打趣道。
“走,下山,进道观看美女去。”思明回过神来,站起身子,双手抓住西服下摆,拽了拽,一边接过思雨的话凑趣道。
“大哥,你脑子进水了吧,去道观看什么美女,你哪只眼睛看见道观有美女?”思雨噘嘴道。也是,从百来米高的地方看下去,哪还看得清人的模样?
“道观没有,我身边不就有一位吗?”思明笑道。
“呸,去你的。”思雨啐了一口,起身跟思明往山下走去。
东山道观大门跟前的街道偏于清冷。从这里往东数百米,就是东门。从东门出去,除了稀稀拉拉数个小村落之外,就是农田、果林和荒凉的滩涂,滩涂上除了芦苇就是淤泥。如果不是前面有几个内河小码头,上了船可以沿塘河去南面的几个靠海的小镇甚至瑞县县城,从这东门出入的人流恐怕就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