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打在青石板上,门前蹲着一八岁的女孩,她梳着双鬟髻,伸着肉乎乎的小手和一只白绒绒的猫儿玩,一笑便露出两个粉粉的梨涡。
宋氏轻声唤道,“灵儿!下雨了,你别尽同那猫儿玩着,也该学学你姐姐们才是!”
许四小姐许依灵听见母亲唤她,放开猫儿,小跑进去。
堂屋正中挂着仿古临摹的三秋图,平阳侯夫人宋氏坐在一黑漆描金云锦椅上,正听着二姐许依雅背诵诗经。“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宋氏见着许依灵的衣裳打湿了,连忙道,“雪枝,去给四小姐换件衣裳。”
许依灵朝着二姐做了个鬼脸,然后小跑进里屋里。宋氏嗔怪道,“整日就知道淘气。”但还是带着溺爱的语气。谁都知道宋氏最宠爱的就是这个yòu_nǚ和依灵和长子许昀。
宋氏忙着和许依灵说话,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丫鬟进来报信。
许二小姐手里拿着的诗经掉在了地上,“什么?公主那个养在庵堂里的病秧子女儿活了?”
宋氏凤眉一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慌乱,“她活了?”
丫鬟雪惠连忙点头,“是。公主府那边都欢喜的疯了。老夫人现在也赶去了。夫人现在可要过去?”
宋氏努力压制自己的内心,带着笑道,“我自然是要去探望的。这可是欢喜事。”可就在她说欢喜事的时候,脸上的笑格外的假。
许大小姐和许二小姐纷纷道,“我也要去看玉表妹。”
“行了,你们就别添乱了。”宋氏道。
宋氏让人拿了伞,“我与冬郎去就是了!”
丫鬟雪惠是个机灵的,“大少爷在老夫人处,如今得了消息,应该与老夫人一齐去了。”
宋氏点了点头,便冒着细雨而去。
公主府和平阳侯府隔着一堵墙,从中开了一道门,倒是可以通往。
宋氏这时候正遇见儿子许昀扶着老太太过来。
老夫人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扶着许昀的手,“玉儿那孩子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药,受了那么多苦,又养在庵堂里,没有父母在身边,如今病好了,真是天大的喜事。”
“婆婆说的是啊!妾身也真为公主高兴。”宋氏附和道。
其实这延庆公主并不是皇家的女子,而是老夫人的女儿,老夫人共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是这延庆公主,儿子则是宋氏的丈夫平阳侯。
为何册封了公主,只因当今太后乃是开国功臣许太爷的妹妹,延庆幼年时陪伴孝义公主在宫里,孝义公主却在上林苑的大火里去了。太后娘娘忧思不已,便将侄女许婉封了延庆公主,陪伴在宫里。
所封公主,一来是因为太后的女儿过世了,思念不已,二来是为了掣肘顾家,大周朝有驸马不得为官的制度,顾家手握边塞十六州的重兵,而延庆公主的丈夫便是冠勇侯顾大将军的嫡子。
秋英见着老夫人,许氏和大公子到了,连忙进去通禀。
此时延庆公主正拉着顾青玉的手,嘘寒问暖的,笑的合不拢嘴。听说老夫人等人来了,连忙道,“请进来!”
顾青玉靠在水绣如意方枕上,见着进来三个人。
那老夫人穿着一件杏黄色缎绣洪福齐天的衫子,外罩一件红色云纹的富贵团圆比甲。额前是黑底金绣的和田玉抹额,脸上带着极度欢喜的笑容。
顾青玉仔细打量,倒是个好生富贵和气的老太太。
老夫人看着外孙女,握着她细腻的小手,“我的好玉儿。”
老夫人一时欢喜不过,竟也流泪了,可见这老夫人是把顾青玉放在心里疼的人。
延庆公主笑着道,“母亲,玉儿好了,您快别伤心了。”
“我是欢喜!”老夫人捏着顾青玉的手,又连忙看着延庆公主,“太后将你认作义女,你如何在能唤我母亲?”
延庆公主知道老夫人讲规矩,又赶紧道,“您是我亲生的娘,为何不能?在这公主府里,还谁能把这事传出去了不成。就算太后娘娘知道了,也并不会恼。这屋子里头的都是我和玉儿的亲人,您若是如此,那我和玉儿就是孤零零的了,无亲无故了。”
顾青玉也赶紧靠在老夫人的怀里唤了一声,“外祖母。”
老夫人被这一声唤的,直笑起来,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直道,“我的心肝肉儿。”
老夫人这才想起宋氏和大公子来,连忙道,“这是你舅母,你可还记得?”
宋氏身着一件月白色双喜紫藤萝春衫,她出生金陵诗书人家,父亲乃是国子监祭酒,身上便带着清儒雅致。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可是在宋氏的目光里,顾青玉隐约见着一丝冷意挑过,但是那冷意很快就消失了,变成了许氏平日里的温和。
顾青玉唤了一声,“舅母!”
老夫人指向旁边的“这是你冬郎表哥。”
顾青玉看向旁边的那公子,他莫约十八、九岁的年纪,身着一件白色梅影杭绸长衫常服,腰间系着和田玉的玉佩。一看便是诗书满怀的模样。这才细看他的脸,他皮肤白皙,面容俊俏,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像是皎洁的月光,透出不属于年纪的沉稳。
顾青玉仔细的想了想,此人是宋氏的长子,平阳侯在前两年去世,他便承袭了平阳侯的候位,年纪轻轻就处在如此高位,操持这样大的一个许家,沉稳倒也是应该。
“表哥。”
顾青玉朝着他点了点头,便虚弱的躺在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