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奘叹息着,走到了二层山门之内,只见四大天王持国、多闻、增长、广目,按东北西南风调雨顺之意依次排列,一个个瞪着大眼珠子,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脚下踩着乾闼婆、毗舍遮、鸠杲萘、饿鬼、诸龙、富单那、夜叉、罗刹八种鬼怪。
陈玄奘一一礼拜,又进了二层门里,又见一棵棵松树翠盖蓬蓬,如同一张张巨伞。
这敕建宝林寺,定是古刹无疑。
沿着冠盖松树走到甬路尽头,便是巍峨高耸的文殊殿,陈玄奘立即明白,此处定是文殊菩萨在西牛贺洲的道场。只见文殊菩萨身披袈裟,坐于狻猊背上,她面容饱满,皮肤细腻,鼻梁拱直,双耳垂肩,目光炯炯。座下狻猊通身蓝底白点,围青绿色颈毛,脖子挂红色缨穗,背披锦垫,它四蹄蹬地,昂首竖耳,双目圆睁,张牙卷舌,大有抖擞威风、腾云而起之势。
陈玄奘合掌皈依,舒身下拜。拜罢起来,转过佛台,到了后门之下,又见立着一座观音菩萨像,那菩萨像栩栩如生眉目含情,陈玄奘不由自主地竟怦然心动起来。墙壁上都是良工巧匠装塑的虾鱼蟹鳖,出头露尾,跳海跃波,陈玄奘感叹万千声道:“可怜啊!鳞甲众生都拜佛,为人何不肯修行?”
正赞叹间,三门里走出一个道士来,陈玄奘疑惑地看着他,以为自己走错了门,拜错了佛,他赶紧抬头看看,确认眼前的塑像是观音菩萨无疑,可是为什么在一座寺庙里面出现一位道士呢?
难道是交流学习来了吗?
那道士却不慌不忙,见到一个光头和尚相貌稀奇,丰姿非俗,便上前施礼道:“师父哪里来的?”
陈玄奘疑疑惑惑地答礼道:“弟子是东土大唐驾下差来上西天拜佛求经的,今到宝方,天色将晚,告借一宿。”
道士说道:“师父莫怪,我做不得主。我是这里扫地撞钟打勤劳的道人,里面还有个管家的老师父哩,待我进去禀他一声。他若留你,我就出来奉请;若不留你,我却不敢羁迟。”
陈玄奘更加疑惑了,问道:“你不是交流学习来的?”
“交什么流,学什么习?我就来打杂的。”道士说道。
“道士给和尚打杂?”陈玄奘问道。
道士说道:“这乃是敕建宝林寺,地位自然不一般。师父在此等候,我去通报一声。”
陈玄奘目送道人走进方丈,不消片刻,一个老和尚跟着出来了,陈玄奘连忙躬身站好,准备寒暄一番,却不料,听到那老和尚说道:“你这道士,实在是讨打?信不信我揍你?”
道士问道:“师父莫打,不知师父为何不肯收留?”
那和尚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僧官吗?我是代表陛下来管理此处的,只有城上来的士大夫降香,我才出来迎接。这等个和尚,你看他穿一领二十五条达摩衣,足下登一双拖泥带水的达公鞋,还让我来接他?看他那副嘴脸,不是个诚实的,多是云游僧,今日天晚,想是要来借宿。我们乃是敕建宝林寺,岂容他打搅?就教他往前廊下蹲着罢了,告诉我干什么?”
陈玄奘闻言,满眼垂泪,自言自语道:“可怜!可怜!这才是人离乡贱。我弟子从小出家,做了和尚,不知是哪世里触伤天地,教我今生常遇不良人。”
此时,他又念起孙悟空的好来,心想:“和尚你不留我们宿便罢了,怎么又说这等惫懒的话,教我们在前廊下去蹲着?这话不与悟空说还好,若说了,那猴子进来,一顿铁棒,把孤拐都打断你的!”
但是,光是嘀咕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之前争着要进来借宿,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话,徒弟们可能又要瞧不起自己了。于是,他只好跟在老和尚的身后进了屋,只见老和尚脱了衣服,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不知是念经,还是与人家写法事,但见那桌案上有些纸札堆积。
陈玄奘躬身叫道:“老院主,弟子问讯了!”
老和尚没办法,毕竟都是出家人,也就半答不答地还了个礼,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陈玄奘说道:“弟子乃东土大唐驾下差来上西天拜活佛求经的,经过宝方天晚,求借一宿,明日不犯天光就行了。万望老院主方便方便。”
老和尚说道:“你既往西天取经,怎么路也不会走?”
陈玄奘说道:“弟子不曾走贵处的路,所以便走到宝刹来了。”
老和尚说道:“正西去,只有四五里远近,有一座三十里店,店上有卖饭的人家,方便好宿。我这里不便,不好留你们远来的僧人。”
陈玄奘锲而不舍,合掌道:“院主,古人有云,庵观寺院,都是我方上人的馆驿,见山门就有三升米分。你怎么不留我,却是何情?”
老和尚突然就火了,怒声叫道:“你这游方的和尚,怎么这么油嘴油舌?”
陈玄奘问道:“我怎么就油嘴油舌了?”
老和尚说道:“古人云,老虎进了城,家家都闭门。虽然不咬人,日前坏了名。”
陈玄奘说道:“怎么日前坏了名?”
老和尚说道:“很多年前,有几众行脚僧,来于山门口坐下,我见他们寒薄,一个个衣破鞋无,光头赤脚,便可怜他们那般褴褛,连忙请入方丈,款待了斋饭,又将故衣各借一件给他们,留他住了几日。却没想到,他们贪图自在衣食,更不思量起身,竟然一住就住了七八个年头。住也就住吧,还干出许多不公的事来。”
陈玄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