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宫道,鲁王微抬了下巴,看得夜空星子闪耀,嘴角却翘不起来。
“皇兄,这是家事亦是国事。吴洛两家朕已安排妥当,那洛微蓝也被拘在宫中待嫁。朕在圣旨中言明南郡洛女子,倒是特意避开了洛微蓝的名讳,以免激起将士的不满。”
鲁王神情淡漠地点点头,“皇上忧虑的是。”
“这事说起来对洛微蓝的确是不地道。皇兄也知筠儿向来娇纵胡闹,弟也不知她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指使蓟御女偷偷将洛微蓝的牌子放到了择选之列。那洛微蓝确实是貌美,这后宫佳丽怕是有所误会,多半也过了趟浑水。可事已至此,朕再不想扩大事态,只让公孙雪低调点把人接走便可。偏偏洛微蓝在大殿上撞柱惊动了皇祖母,还叫称了句贞烈,明日再要去拜别吴君峤,弟唯恐出了甚大事……”
“皇上英明,相信皇上自有决断。”鲁王恭恭敬敬地拱手,对上志皇的苦笑不堪,“皇兄这些年倒是谨慎不少,弟……”
鲁王低下头,没有看志皇,只顿首道:“臣这些年在山庄养病,多劳亲眷照顾,可多少遗留了些病症,是以人木讷些,还望皇上海涵。南郡洛女子一事在民间确实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吴洛两家既已无碍,只望南海郡王如愿后及早出征,早日勘破乌羌蛮荒才是国之大道。臣私以为,些许儿女私情与国家大事相比,是万万上不得台面的。”
“皇兄大义,不说这些恼人的事了。”志皇顿了顿,“皇兄虽高义,可先皇到底只留下你我两支血脉,皇兄合该及早立下个王妃啊,母后那儿是担心得紧。依弟之见,皇兄对当时高太傅所提及的兰姑娘倒有几分情谊,不若……”志皇轻声细语地劝道,不料鲁王有些激动地截掉了他的话。
“皇上,臣福薄命浅,早年一病终难寿全,心中早就断了娶妻生子之想,以免祸害了别家姑娘。”
志皇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一翘,又被自己侧脸平缓了些。“皇兄如此说,倒显得朕庸俗了些,看不破这红尘种种。”
鲁王微不可查地将眼神在这位少时便心机深沉,善弄权术的帝皇身上凝了凝。人是他接进宫来祈福的,定也是他动了心思,引得后妃联手动作的,可如今他再无奈亦是万万拗不过公孙雪的。为了乌羌这最后一战,他是不得不低头。然而若真做主强逼想要守节的女孩儿嫁人,皇帝的脸皮就算是厚如城墙,也是抵挡不住天下人之口的。太皇太后横插一杠子,洛微蓝怕是没法子帮皇帝分担掉怨毒与咒骂了。
“那明日便有劳皇兄代弟安抚广玉长公主了。”
鲁王还是冷淡地点点头,恍然什么都未察觉,礼数周全地出了门。直到打发掉一旁阴阳怪气的黄门,他才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苦涩一笑,吴家洛家既已首肯,想来明日叫他鲁王过府悼念吴君峤,也是好戏一场。时也命也,这洛微蓝可怜,可惜,但各人命数如此,如何逃得过?
……
微蓝被名为看顾实为监视的宫中侍卫带下马车,去面对入目的那一片雪白。蓝楠幼时觉得世间没有比白色更美的色彩,永远纯洁,好像可以容纳一切。可这一刻,她的心中突突几下,有些颤抖。而吴君峤之死毫无征兆地又一次逼得她面对现实。满目缟素的吴家,屋檐下被风吹乱的白色灯笼,惨白的“奠”字,苍白的烛火和灵堂里孤独的灵牌,在闷热的空气中扭曲成一张面目可憎的脸,它在大声嘲笑:污名点点的娘亲,跳进黄河洗不清的名声,或许在这儿,洛微蓝是注定要沉沦在泥泞之中,红颜空花罢了。
微蓝稍有神伤,目光绕过形容憔悴的吴大夫人谢氏,看着院外五更蒙蒙亮的天色,耳边回荡着为吴君峤承嗣的幼儿懵懂的声音:“吴君峤回来罢。”一连三声,又被仆人抱到谢氏身旁要求痛哭。嘴里碎碎念念不断的方士和沙弥,一群念经忏悔的素服勋贵,微蓝忽然觉得有四字可概括她的心境:格格不入。
一个已经被放弃的,依旧在无力地抗争的家族弃子。她跪在团蒲上,整个人萎靡成一团,本要成为微蓝公爹的吴大老爷看不过眼,让承嗣的幼儿跌跌撞撞地走到微蓝身边,微蓝听到他小声说:“小婶婶,爷爷要您去吃夜饭。”
“五更夜饭”微蓝自是吃不下,那懵懂的幼儿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歪到了她的怀里,估摸着这孩子三更左右就被折腾起来,现下也是困倦不堪。不知过了多久,微蓝立起麻木的双腿。把早已睡着的孩子递到一旁的仆人怀里。有人与了她一碗没滋没味的冷淘,微蓝也不挑拣,提起筷子慢慢回味咀嚼。
谢氏与她邻座,脸上勉强扯了个笑容,“今日有劳你了,那孩子没福分,按说原该留你多歇一会儿才是,……只是鲁王殿下和南海郡王来了,按照规矩你还是避避好。”
“娘说的是。”说话的少妇面色阴沉,一双美目恨不得分分钟在微蓝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果然还是做刺头的好,这老实本份做人做事的免不得被人欺诲,刺头这么扎一扎,碰一碰,保不齐还能送个媳妇上门。”少妇瞪了微蓝一眼,这才住嘴。
微蓝来吴家次数不多,纳吉问礼时多是谢氏打理,是以她并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妇人。
“如是,你去看看天儿。”谢氏困倦地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