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居然有一半不知道昭明书局是什么,在哪儿,有什么意义。但另外一半人因为知道这些,就未免大惊失色,仿佛听不懂那个秀才说的话,仿佛不明白为什么昭明书局的大管家会出现在这里。
对晔湖村的村民们来说,他们是生长在一处用农田和荒野包围住的小小安全地带里的一群人,那些富贵的人,有权势的人,他们本应该永远不会突破穷困的壁障来到这里,打破他们的宁静,让他们生出疑惑和害怕。
是的,就是害怕。
大概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因为穷困而害怕权势,害怕富有,害怕那些能够轻易伤害到他们的人,害怕自己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而被上一个阶层的人抹杀。
但是与此同时,这个小村子里还生长着另外那么一群人,他们可以克制自己的害怕而去追逐这些,他们想要往上走,想要变成另外一种人。
那些秀才们的声音都不大,但是现在院子里的人似乎都在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话,因此一发现路清远的身份,不少人的脸色就都变了。有些人变得战战兢兢,有些人开始高谈阔论显示自己的能耐,有些人小心翼翼的听着路清远那一桌的谈话,有些人开始对景飞鸾刮目相看,他们没有听清路清远小声对景飞鸾说的关于分红的事情,也没有看清楚路清远到底给了景飞鸾什么礼物,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路清远和景飞鸾的关系很好,景家这个小子平时不声不响,居然认识了城里的大人物,还和大人物们称兄道弟!
冯月儿早就回家去了,她的娘马红缨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但马红缨并没有停止吃酒席,仿佛为了发泄愤怒,她小声对旁边的女人们说:“景家小子娶了纪蓉,迟早会被她拖累。”
坐在她旁边的冯麻子心里一贯的信仰就是马红缨说什么都是对的,这个时候景飞鸾又看起来那么优秀,他便端起架子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三道四的让人家看了笑话!”他原本的意思就是想替女儿在众人面前放一句话,冯月儿是最好的,纪蓉根本配不上景飞鸾。
可是冯麻子的话一说完,立刻想起了冯月儿哭得红肿的眼睛,他想起来不应该太过称赞景飞鸾的好,若是这话传到女儿耳朵里,肯定又要为此闹上一阵子,而且他前阵子刚刚公然表态过景飞鸾压根配不上自家女儿。
同一桌的人有不少都用那种戏谑的眼神看着他们两口子,冯麻子有了一种端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痛感,偏偏立刻有人附和道:“景家小子确实不错。”
“没想到景家还有这种人脉,若他以后再考上一个秀才,怕是能到昭明书局去做事。”
“有宋老爷在,说不定景家小哥能在官府里谋个差事。”
马红缨像是没有听到冯麻子的话似的,忍不住想要喝一口米酒,接着道:“说这些还太远了,景家小子天天被纪蓉扯到城里做小生意,怕是考不上秀才喽。”
村子里的人都算是久经沙场,虽然如今他们和冯家人坐一桌,但是这桌酒席是景家人置办的,现在又是景飞鸾的婚事,而且景家以后明显是有大人物照应了,所以立即有人道:“那也说不准,景家小子有本事,纪蓉那姑娘我看也不赖。”
“不说别的,就那相貌,就是一等一的。”
“听人说他们在城里做小生意,卖醒酒汤半个月就赚了不少钱,那醒酒汤的主意可都是纪蓉想出来的。”
马红缨顿时眼里冒出不满,跟冯麻子对视了一眼,强自镇定地说:“往后的事情难说,还是瞧着吧,我是不信纪蓉那样的性子能把日子过好。”
一旁路过的一个村妇无声的冷笑了一声,她是和杨氏一起来的,因此对纪蓉颇有几分维护之情,就忍不住说了一句:“往后的日子可说不准呢,说不得人家这对金童玉女一路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到时候就有好多人该眼红咯。”
这一桌子的热闹说到这里就冷场了,马红缨不再多说话,她之所以会来吃这次的喜酒,一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情,二是想要来挑毛病,从这次的喜事里找出女儿不嫁给景飞鸾的好处。谁知道来了景家她反而越看越不舒服,即使以她这么挑剔的为人,也不得不承认景家虽然穷了点,但景飞鸾这个人是真的优秀,可恨她和村子里的其他妇人都一时为了景家的贫困被蒙蔽了双眼,没能及时把住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婿。
况且就从这次的酒席,景飞鸾的做派和景家的现状来看,景家似乎也没有那么穷,听说纪家连嫁妆都没有出就把女儿嫁出去了,景飞鸾居然能什么都没有说就接受了,这样的好事情,为什么就没有摊到他们冯家身上。
转念一想,景飞鸾无亲无故,要是能和冯月儿成亲,说不准就能入赘到自己家里,到时候若是考上秀才,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马红缨的心情更加的低落了,她有些后悔来这里吃喜酒,也没了心情跟刚刚那个反驳她的人对峙了。
有人不舒坦,有人就高兴。比方说这些天和纪蓉走的很近的杨氏一家,杨氏自从教纪蓉缝嫁衣之后,越发对纪蓉的人品有所了解,她都怀疑之前村子里风言风语传的那个骄傲不懂事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对纪蓉的污蔑。如今景家来了两位大人物,她就很替景家小子和纪蓉感到高兴,和她交情比较好的不少人也是这么想的。这其中有经常借给景家牛车的王老汉一家,还有和景家挨得较近的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