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篮子鸡蛋被扔在地上,瞬间破了不少,黄黄白白的蛋液流出篮子,染湿了地面。纪家一年能见到几个鸡蛋,纪安“哎呀”一声之后就哭了,蹲在地上拿手去摸。
纪大成两眼通红,脸色惨白如纸,全身抖得如同秋天的落叶,忍了又忍才没有再去敲王家的门。他也算看明白了,这王家压根就没看上他们老纪家,不把他们家当回事儿呢。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也没法子,只得先劝住纪安的哭声,纪蓉拉着他道:“算了小安,姐姐以后给你买糖吃,别捡了啊。”
纪安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吃过糖。家里有了好东西第一个紧着纪蓉,纪蓉又是个不让人的,除非万不得已才不会让给姐弟,既然纪蓉答应了给他吃糖,纪安也就慢慢止住了哭泣,只是还是可惜的在篮子里捞了又捞,好不容易捡出两个上面有了裂缝却没碎开的蛋,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
纪大成想要抽烟,可是手上没带火,脸上慢慢从惨白变成通红,埋着头恨不得立马消失,王家村的人也有不少出来看热闹的,围着他们指指点点,说的都不是好话。纪大成虽然脾气够蛮,却也知道丢人。
纪蓉看着为了自己受尽委屈的老父亲和弟弟,叹了一声,说:“算了,我本来就配不上王家,就算嫁过来也过不惯他们家的日子,这亲好歹终于是退了,阿爹你放心,我和飞鸾都不是懒人,我们好好过日子,咱们家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纪大成能说什么呢?女儿这样子,看上去是非景飞鸾不可了,他一个当爹的再不愿意,也架不住女儿的心意。
一家人只得收拾了残局,慢吞吞往回走,纪蓉的坚强镇定似乎又给了纪大成一些底气。就连不懂事的纪安走在她身边,也觉得有了主心骨。
“咱们拿着篮子去河边洗洗就回家,晚上我给你们用这两个鸡蛋加上土豆,摊几个土豆饼吃。”说着,纪蓉伸出手拉着纪安,把他递过来的两个鸡蛋小心的揣在衣服兜里。
纪大成脸上又恢复了血色,抹一把眼睛和女儿一起去洗篮子。
一家三口来的时候气氛低迷,回家的时候虽然手上空了,心里却不知怎地亮堂许多,在许多人的围观下离开王家村,离开了纪蓉亲手摒弃的人生。
出村口的时候纪蓉回头望了一眼,若是她这具身体的壳子没换人,可能这里就是纪蓉的归宿。王家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浑身虚胖的人趴着门缝往外瞅,望见纪蓉窈窕的身影,十分落寞的低下头。
“还看个啥,那女人除了一张脸还有个啥?你赶紧给我回屋去,叫你爹看见了,不得打断你的腿!以后再不能想着那小婆娘!”王家主母扯着儿子的耳朵把他拉回去,她自恃身份,从头到尾就没看上纪蓉,现在儿子被退了亲,倒像是他儿子才是被瞧不上的那个,弄得她看见纪蓉就一肚子火。
这个年代的路面不像现代一样平整干净,泥土路上坑坑洼洼的,纪蓉深一脚浅一脚,跟着纪大成沿着来时的路走上一段,穿过一小片山林,再沿着一片大塘的塘埂走上一段,看到晔湖村村口的大榕树。
晔湖村位于群山环绕之中,若不论土地,其实风景颇为秀丽。村子里恬静而安详,百来户人家世代居住在这里,以纪、宋、陈家三姓居多,从村子东到村子西,谁家不沾点亲带点故,乡里乡村的没什么娱乐活动,一家打破了个碗第二天也能当个故事讲上一阵子。
这里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人们遵循着老一辈的传统世代务农,也有考上童生甚至秀才的,被免了徭役和田赋,成为村子里最光辉荣耀的人,再往上考的却极少,也就二十多年前才出过一个举人,也是出了村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颗古老的大榕树也不知是何年种下的,几个小孩子围着都抱不住,树须如同瀑布一般垂下来,好像是一栋屋子,迎着所有归家的村民。
村子里除了少数几家住的是砖瓦房,大部分人的屋子都是简陋的土坯混着麦秆搭的,这极少数能住上砖瓦房的人家里当然不包括纪大成家,景飞鸾家也只是半砖瓦半土培的,景爷爷虽然打猎厉害,但供孙子读书也需要不少花费,只得一省再省。
虽然是冬天,走上这一来一回纪蓉也累得够呛。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锻炼得少,身体其实并没有多好,这时候已经微微喘上了。远远三间屋子出现在眼前,终于到了家。他们家的宅子建了不少年了,三间正屋,两个厢房,一个做厨房一个是柴房,还有个木篱笆围出来的小院子。村子里民风淳朴,所以这些木篱笆只是为了防些野兽,并不是为了防贼之类的。
纪家房屋不怎样,但是院子不小,院子还分前后院,都种着不少蔬菜,后院还有个不大不小半亩左右的池子,院子里种了李子树,每年只能结一些青黄的小果子,院子边上种了几颗樱桃树,结的果子少,几乎都归纪蓉和牛榆心。最后面还似模似样搭了个葡萄架子,只可惜也只能结出青葡萄,泡酒都嫌难喝。
院子门口,纪老太端着个针线篓,在一针一线的纳鞋底,她见着纪蓉三个人回来了,张口就唠叨。
“退亲就退亲,那么好的东西一样不少全送回去,这种事儿今天着什么急,也值得一下午跑过去,好歹明天再去也一样。你们父女一样的脾气倔,东西呢?都还了么?”
纪蓉累得够呛,她把篮子往水井旁一方,拿着水瓢到缸里舀出半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