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有四个人,都穿着外套,领头的那个穿的是件黑夹克。”
“诶?”依风忽然一颤。
“怎么了?”裴娜娜紧张地看着他,“你……”
“不关你事。”他迅速平复了心绪,“你继续说。”
“我……你问这些是要干什么?你真是那个人的弟弟吗?你要去告诉警察吗?是不是警察让你来的?”
依风一瞬间的迟滞给了她反应的余地,她的眼光多出了些许怀疑的意味。说到底,站在她面前的不过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子,她完全没必要如此露怯。只是刚才他说自己是那个警察的弟弟,这一句话就让她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仿佛对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审讯者,而她自己才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你问题真多。”依风目光中的温度又降低了些,“但现在是我在提问。”
他俯下身体直视着面前的女人。
“……那些人往什么地方逃跑了?”
“我、我不知道。”裴娜娜在无形的压力下机械地摇头,“我……我跑掉之后,后来发生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啧。”依风发出响亮的咂嘴声,毫不掩饰他的失望。
裴娜娜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她不安地转动了眼珠,却又蹦出了两个字——
“背心……”
“什么?”
“背心……有一个人外套里穿的背心,上面印着‘高丰制药’。”她捂住脑袋,像是在仔细回忆一样,“我在农校上学,那个厂子是兰陵本地的兽药厂,专做丙硫咪唑的……但是做的成药有问题,去年被查了,然后就倒闭了。”
“在哪里?”依风沉声问道。
“好像是……疙瘩埠那边……”裴娜娜声音细弱。
……这是你今天说的话里最有用的一句。
依风这么想着,转身便跳上了窗台。裴娜娜呆滞地望着他灵活的动作,窗帘在他的身后飞舞,有如天使或恶魔的羽翼。
“你要去告诉警察吗?”她不自觉问出了声。
依风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你不自己去说?”
“我……我怕。”裴娜娜喃喃着,“我那天跑回家,一晚上都没敢睡觉。我也不知道为自己为什么没去报警,我当时只想着回家……第二天我告诉我爸妈,他们就说那个警察已经死了,让我别管这件事,也别跟任何人说。”
“为什么?”依风眯起双眼,“他们觉得这是个麻烦吗?”
“我不知道……”裴娜娜只是摇头,“他们说,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
“那些人没来得及对你做什么吧?你不是被那个警察救了吗?”
“我是这么说的……可是我爸妈说,没人会相信我。只要旁人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我再怎么说自己没出事,大家也都会认为我已经被‘那个’了……而且、而且我也害怕……如果我当时跑去报警,那个警察是不是就不会死,是不是我害死了他……”
她抱紧了肩膀,浑身颤抖。
依风回头看向窗外的夜空,仍然是一片阴沉。
“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决定。”他说,“别以为跟我这么说了,就可以把责任推卸掉。不管我是否告诉警察,那都与你毫无关系。你的命是那个警察救了,所以你欠他的情,却不欠其他人的。可是他已经死了,他也没办法再来告诉你让你去做什么。你说得对,如果你承认这件事,可能有人会排挤你,嘲笑你,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他们会强迫你背负着冷言冷语去活着,最坏的情况下——你可能会因此而不幸一生。”
他平静地说,裴娜娜也就平静地听。不知何时她的颤抖停止了,只是眼光无神地望着自己面前苍白的双手。
“所以……”依风顿了顿,“我不会逼你去做任何事。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
裴娜娜微微张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风息声止,窗帘回落,将整面窗子掩住,隔断了外面的夜与微光。下一次风起之时,孩子的身影已然不见。
裴娜娜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来,趴在窗口向外望去,却什么都没能看到。
是梦吗?
还是说,只是因为我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想要说出真相,才在心里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幻影?
她倒退回屋子中间,从开着的窗户外吹入的风渐渐变凉,脸颊传来湿润的感觉。发现自己在流泪的同时,她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哭声。
有人在走廊上奔跑,有人敲打着她的房门,有人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裴娜娜谁也没有理会,她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双膝传来一阵沉钝的痛感。
她抱住自己长发披散的脑袋,歇斯底里地嚎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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