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十五年。
近五年来,从峥嵘关一役后,翼国的第一风云人物几乎就没变化过。那十四岁立军令状帅军救父,以一“清月阵”于峥嵘关大败夏国,挽救整个北境于危难的北陆二公子苏翊,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峥嵘关一役后,翼王对苏翊委以重任。人们很快发现,这少年简直是为战争而生,举重若轻,决胜千里,施奇策于方寸,降神兵于无形。几年来助翼王追亡逐北,宰割天下,举郡州,收失地,攻无不克,声震寰宇,将翼国本已崇高的地位再增进一大段,所谓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就是对现今翼国最好的描述。人们习惯将他与另一风云人物——曾在昭王之乱中打败皇长子的沐云殊相提并论,但沐云殊本人对此,只谦逊表示“后生可畏,青出于蓝”。
关键是,这个为战争而生的少年,竟还是个实打实的漂亮少年。“琼枝清月”,就是峥嵘关一役后来帝京受封时,帝京人们送给他的称号。这称号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
苏氏一族自古好相貌,但见过苏翊的人,在惊诧于他美出新高度的同时,皆会为那清逸从容的气度折服,小小年纪,却似已循世修养半世的文豪居士。
并且,说苏翊为战争而生,只是为了强调他在行军打仗方面的天分,而不是说他不为别的事物而生。事实上,他简直为一切高雅美好之物而生,比如音律。曾在峥嵘关战场上,他兴感之余,信手所做一曲“流年回风”,传入帝京之后被奉为经典,历经数年而不衰,还愈演愈繁盛。毫不夸张地讲,这几年帝京风行的乐曲,有一大半是出自苏翊之手。
这个文武登封、才情卓越的倾世少年,数月前刚结束与陈国的战役。北陆觐见,苏翊自然也跟随他的父亲和哥哥来到帝京。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宏杰瑰丽的朱红大门顶端,“北陆府”三个金红大字在夜色中灼灼生辉,宛如深海里引领众生的威武鱼王。
树影微微晃动,远处逐渐闪现出一驾马车,悄无声息只如从月光中游出来一般,最终停在朱红大门前。
马车乍一看并无过人之处,端庄齐整,但若是明眼人,看清那些细节处的玄机,简直可说天衣无缝,便知这出自邕州欧阳世家之手的一驾马车,其价值绝对堪比普通富贵人家的一座宅院。而马车顶盖上,泓阳王府的标记,更如一笔重彩,将马车内敛的威势衬得淋漓尽致。
帝京北陆府里,极少有主人。主人自然常年在北陆镇守边境。这次奉旨入京觐见,今日才在府邸安顿下来。
饶是如此,府中也是井然有序,规矩森严。即使半夜,大门外依然有侍卫当值。
侍卫自然是明眼人,马车在门口一停,就迎了上去,垂首恭候一边。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却让一贯沉着肃穆的侍卫,也忍不住呼吸一滞。
十一二岁的模样,长发半挽,几近坠地,海藻般将那娇小曼妙的身体环绕其中。小脸从海藻中浮现,眉眼鼻唇精巧得不似人间物,好像造物主先耗尽心血造就了她,然后才精疲力尽马马虎虎地造就了众生。所谓造物主唯一的杰作,再没比她更好的解释。
女孩轻轻巧巧下车,立在马车前,绿槐高柳间洒落的月光蓦地明亮起来,随着她起伏的长发和衣袂而流转,空气中一时光晕郁然,好似那“芳菲菲兮满堂”的仙境悄然展现眼前。
侍卫对这女孩并不陌生,却还是忍不住为她心思迷离一番。侍卫恭顺唤道:“郡主。”
女孩对侍卫友好地笑笑,脆声问:“二公子在家吗?”
声音如水落清潭,杨琴叮咚,清新悦耳又天真娇憨,令人一听就忍不住心生亲切。
侍卫听了女孩的话,哪怕再见多识广,也不觉暗自一惊。
翼国虽民风开放,又尤以帝京出众,但一个侯府郡主半夜三更独自跑去别人府上,寻觅一个男子,怎么看也有几分过界。
侍卫这么想着时,嘴上却在有条不紊地回答:“二公子一路劳累,现在已睡下。郡主若有事,属下这就去唤醒二公子。”
因为女孩造访,特地去唤醒主子,足可见这女孩的尊贵身份。
但女孩一摆手,爽快道:“不用啦!”
侍卫立刻垂首施礼,以为女孩会踏上马车打道回府。
哪知女孩脆生生地命令:“你带我去他房里。”
侍卫怔住。
女孩又说了一遍:“你带我去他房里。我就想看他睡觉的样子。”
侍卫有点控制不住嘴角的肌肉颤动,怔怔地又重复一遍:“二公子睡着了。”
女孩秀美绝伦的眉心微微一蹙,问:“他搂了几个姬妾,刚刚**过后,现在满室香艳?”
侍卫的脸“唰”一下通红,忙不迭地摇头:“没,没没,我们二公子他,不,不太好女色。”
“哦,不好女色,”女孩点头沉吟,猛一抬头,眸色一亮,大声问:“不好女色,他好男风?正搂着个漂亮少年在亲热?”
侍卫的脸从涨红变成惨白,惨烈地挣扎:“没有的事,真没有,二公子他品性端正,不好男风,一点也不好。”
“哦,这样啊,”女孩又点头,陡地又一扬声,问:“他喜欢裸睡,还不盖被子?”
侍卫发出濒死的辩驳:“这个,这个属下不是很清楚,但伺候二公子的侍女从没提起过这个。应该,应该是没有吧……”
女孩冷不丁一瞪眼:“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