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燃尽,不知哪里飞来的乌鸦三三两两停驻在树枝上,咿咿呀呀叫起来,火焰里爆出一阵响亮的火花,惊动黑色的鸟雀扑棱而起,残阳如血,更显得一片凄凉惨淡。
一身染血的姑娘跌跌撞撞从身后树立的四块巨石阵中跑出,踉跄了几步勉强用长剑撑着自己,咳嗽两声张口就是一大口血,双目猩红着抬起头,几乎是以冷漠的眼光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方平岚!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就是你骗尽天下人保下来的孽障!上古凶阵四方阵害死成千上万条性命,你身为武林盟主担得起吗!”
谁?在她耳边聒噪的很,她烦躁般的闭了闭眼,慢慢转过头去,一身白衣染得血红的平阅派掌门陈谷扶着自己的大弟子,目光几乎是要把她千刀万剐。
那个扶着陈谷的人,一身暖橙色弟子服也狼狈不堪,平日里舒服温和的气度全都在灾难下消磨殆尽,她讽刺般冲着他笑了笑,自己可叫了他多年的师父,而结果呢?萧淮初身形摇晃了一下,几乎连立都立不住。
被人所指的方平岚身受重伤,在自己女儿的扶持下都未能完全直的起腰,方知姌捏了捏怀里的灵位,面色惨白瞪住她,口中替她父亲回答陈谷的诘问,“我妹妹生而早夭,方烟若才不是我妹妹!”
方烟若用头抵住剑柄,被鲜血染红的唇角闻言愈发勾起。
看看,看看,这便是所谓的孤煞之命?
当真好笑的紧。
“爹……”她含糊不清的吐出一个字,带着点自嘲和怀疑,叫完自己却摇了摇头,叫什么呢这是?
陈谷拽住萧淮初的手,“若不是你……你做的很好,这么多年,非常好。”
萧淮初只是看住了中央的姑娘不说话,下唇被咬的死死的,扶住陈谷另一侧的九师妹石音不忍道,“眼下方姑娘已经平定了四方阵,师父也早些回平阅派休息吧……师兄,我们走吧。”
方烟若慢慢地自我站稳,举起怀柔剑,“方盟主、陈掌门、萧公子,我命主孤煞,如你们所言,生而不祥才引下四方凶阵的天雷业火,如今,我以身入阵镇住四方阵四处阵眼,可该满意了吧?”
陈谷恨声道,“满意?你就应该去死——”
“师父!”
方烟若实在没力气了,单膝跪在原地,就是不肯将另一只膝盖放下,为什么要跪?为什么要给这武林诸人跪下?这是他们武林中人强行赋予的命格,导致她从小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到头来,去死反而成了她的分内事?
凭什么!
她的师父,萧淮初,多年师徒情分到底不过陈谷的一番处心积虑,懂得的那一刻已经与她恩断义绝。
她的父亲,方平岚,所谓的保住,就是生下来就将她抛弃,十多年看都未看一眼,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她的姐姐,方知姌,一个时辰前抱着那个十多年前就已经刻好的灵位让她滚,片刻前口口声声骂她妖女。
她的爱人……方烟若自嘲的勾起唇角,笑得整个人都颤动不已,他不告而别,心里装的都是家国大义,哪有一分一毫可以施舍给她,更奈何,当他知道她是孤煞之命的时候,义无反顾的松了手。
万丈深渊,寒风猎猎,义无反顾的松开了手,任由她坠落,生死未卜。
她的人生啊……这么多年就是一个笑话。
偏偏那么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那是不是……不要也罢?
她忽然感到身后四方阵猛烈的颤抖起来,东南角巨石崩裂,仿若天塌地陷的动静,玄光突现,好不容易有散开架势的乌云再度聚集起来,报丧的乌鸦叫声在耳边回荡不绝。
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你看,说不要,就不要了。
“烟儿——”
这一刻,她才觉得飘荡了这么多年,当了这么多年无父无母的孤儿,总算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