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新媳妇入门,要给公婆问安敬茶,并叩拜岳家列祖列宗。如今他们身在鄂州,禀告祖先这事只能等回到临安以后再办了,敬茶倒是不分时地,随时可行。
柔嘉走到八仙桌前,依次为岳飞和李娃奉上两杯热茶,口中乖巧道:“媳妇从金国逃至临安,无家可归,幸得爹娘收留,并不计门第,允许霖哥哥娶我为妻。柔嘉铭感双亲厚恩,日后定当好生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为岳家开枝散叶。”
李娃捂嘴而笑:“你看看,柔嘉这张小嘴真是讨人喜欢!”
她说着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拉过柔嘉的手为她戴上,“这是霖儿的祖母,姚太夫人传给我的,反正我就他一个儿子,也不用烦恼该留给谁,以后我儿子就交给你了。你别看他长得一副聪明样,其实根本不会照顾自己,进厨房不是点着什么,就是被什么点着……”
岳霖拖长了音:“娘……”
有关岳霖不宜进厨房的原因,小狐狸是知道的。天庭有位女火神名叫炽焰,长得很美丽,因为坐事,被玉帝贬为灶下神。这位美女本来就性情暴躁,被贬后就更易怒了,她平时穿淡黄衣裳,一旦发怒,衣裳就会变红,导致宅邸走水。喜欢藏书的士子为了防火灾,常常在书本中夹杂几张避火图,另炽焰羞而避走。
好巧不巧,帝君乃民间研究阴阳调和之术的开山鼻祖,更被以讹传讹御女三千白日飞升,后世帝王纷纷效仿,欲得尽天下美人而妻之,佳丽三千乃是标配。事实上帝君一生潇洒不羁爱学习,在很多方面都有传说或著作遗世,炽焰经常被避火图辣眼睛,自然同帝君不对付。
柔嘉低头转着那只镯子,水头很足,是经年的古物呢,她脆脆答道:“谢谢娘。”
李娃指着镯子道:“听我婆婆说,这只传家宝差点就被老爷的前妻王氏,偷偷揣包袱里带走了,幸好婆婆发现的及时,追了几里地,才把镯子追了回来。”
岳飞欲举杯喝茶的手顿了顿,啧了一声:“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
“我们女人说话,老爷们不要插嘴,”李娃转头喷回去,“我提提怎么了?你们爷俩,哪个都不让人省心!”
接连被骂的岳霖和岳飞互看一眼,决定好汉不与女子争辩,沉默是金,免得引火烧身。
一家四口用好早膳,岳飞见儿子儿媳二人,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用湿帕擦了擦嘴道:“柔嘉,上回你说你亲爹乃是汉人,我也未曾来得及细问。你娘要你回大宋寻找亲爹,不论能不能找到,总归应当尽人事听天命。如今你已是岳家的儿媳,可有详细的线索,我也可拜托朝中同僚代为打听。”
柔嘉看了眼岳霖,把嘴巴里一口包子咽下去:“嗯,我亲爹是开封人士,姓赵,叫赵小九。”
“赵小九?”岳霖沉吟,这个取名也太不走心了。
柔嘉摸下巴,继续补充道:“可是十六年过去,他如今应当是赵老九了。”
李娃有些不明白:“那他究竟是叫赵老九,还是赵小九?”
她抚掌一拍,“爹娘,夫君,你们等我一下。”
柔嘉起身离开了茶厅,回到她与岳霖的新房中,在墙角的红木柜里,有一只她随身携带的包袱,包袱里面装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娘亲写给赵构的信,另一样则是康王赠与邢后的嫁妆八宝金环。
其实当初邢秉懿写了两封信,还有一封是给柔嘉的,里面讲明了她的身世。为掩人耳目,写给赵构的那封,也没有在信封上大喇喇的写上赵构大名,而是“赵九郎亲启”五个字。
九郎,是邢秉懿作为妻子,在私底下唤他的称呼。
柔嘉混入国信所,一方面是为了及时了解宋金两国的外交动向,以策随机应变,另一方面,也是想距离深宫里的亲爹更近,甚至是抱着一丝希望亲爹能认出她女儿身的想法的。她不愿彻底忤逆娘亲的期盼,也害怕大张旗鼓认父,会让远在上京的娘亲陷入危险,就选了这么一个不作为的办法。
如今她已成功嫁给岳霖,再藏着掖着,恐怕会引人疑窦,被岳家人认为刻意隐瞒就不好了。
她拿着这两件东西,回到客厅,把它们交给岳飞。那封信函因为保管日久,微微有些褶皱,封口倒是完整的。只是信函属于私人物品,不合适随便拆封,岳飞放下信,先打开宝盒,将那只耳环取出来端详,目露疑惑:“这耳环的工艺如此精湛,绝不是街边作坊所出,其技艺不亚于宫廷巧匠。”
岳霖也附和道:“是啊爹,就连花纹也很特别,不如等我们到了临安,拿去造作所,请老匠人瞧一瞧,说不定能有线索?”
岳飞点头,将耳环放入盒中,还给柔嘉:“我们春上启程回临安,就如此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