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恐怕最受打击的人是官家。他正打算等罢免刘光世以后,合淮西兵力,将五万多人的大军划拨岳飞,做梦都想不到,大宋的肱骨之将,和大金的四王爷,就快成儿女亲家了。
张公公试探着揣摩君意:“皇上可要阻止这门亲事?”
赵构阖起眼睛,大殿中静默了很久,他重新张开眼来,御案上烛火忽的跳动,映在他眸子里,不是温暖的橙黄,而是冰冷的寒芒:“不。”倘若岳飞真的敢暗通敌国,他绝对不会给他悬崖勒马的机会。
张去为等着皇上示下,赵构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派人送一份贺礼,以示朕的恩赐。严密监视鄂州大营的动向,先不要打草惊蛇。待明年春上,命岳飞携带家眷一同入京,等他们到了临安府之后,以太后赐宴为名,宣新妇入宫,同时重兵包围岳府,一只麻雀都不准放出去。”
“官家,我们以什么理由要岳飞携家眷入京呢?”
赵构松开五指,案上半面洁白的宣纸,已经被他抓得皱成一团:“岳霖依旧是朕的带御器械,这个不难。至于女眷,就说朕欲封赏诰命,要她们随同前来。”
张公公提醒他做好最坏的打算:“官家,还有一个月时间,万一岳少保在此期间察觉到什么,他拥兵在外,不肯来的话……”
“不会。只要告诉他八个字,‘淮西合军,颇有曲折’。”事涉大宋兵力的五分之一,无论他是忠是奸,都一定会来。
赵构忽然问张公公:“你还记不记得,金兀术之女叫什么名字?”
张公公答道:“记得,叫玉藻。”当时为孟太后献寿桃的两个漂亮娃娃,一个是岳霖,另一个是玉藻,名字很特别,所以印象深刻。
“玉藻,呵……”赵构冷笑了一声。天子冠上玉,除非当爹的望女成凤,一心想送女儿入宫做宠妃,否则普通平民不可能冒着犯忌讳的风险,为女取名如此。又或者,取名人本就是话,而完颜宗弼才是大金的无冕之王。
当你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变得可疑。赵构不禁开始猜想,岳飞的目疾,是否真的有他上疏中所奏那般严重。他从鄂州赶到江州,淮西南路战事已定,会否有刻意拖延之嫌。他究竟知不知道,新媳妇是金国郡主,如果他知道,他和金兀术到底是何时联络上的。上回金兀术单枪匹马逃脱,负责抓捕的人也是岳飞,会不会早在八年前,他们便暗通款曲了?
赵构突然陷入了一种怀疑世界的情绪中,他身边究竟还有无可以信任之人,是了,就连他挚爱的枕边人,都可以背叛他,转投别的男人怀抱。每每想及此处,简直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远在鄂州的岳霖和柔嘉,定于正月初八成亲,对平江府突生的变故一无所知,正欢欢喜喜的,在准备他们的婚事。
柔嘉的亲娘不在,李娃身为未来婆母,自然要为她打点。从除夕夜后,便不准她再见岳霖了,说这是规矩,成亲前,新娘子是不可以和新郎官厮混在一起的。
岳飞依然忙着练兵,李娃操持大婚准备,也无闲暇。最空的人当属处于放养状态的岳霖,整日与杨羡烫酒打猎,春风得意,不亦乐乎。
柔嘉这边则要忙活多了。
虽说二人属于自由恋爱,媒人还是需要的,还要请算命先生合生辰八字,幸好娘亲把她生的不错,没有和岳霖的八字犯冲。誊写婚柬交给岳霖,但铺设新房,就要柔嘉在李娃的指导下完成,这算是练习。
为了在大婚当日做个让岳霖惊艳的新娘子,柔嘉提前数日用香胰沐浴润肤,修眉开面,指染丹蔻,最重要的还有试穿嫁衣,挑首饰。
十六岁的年华,犹如花朵初绽,穿什么都漂亮。柔嘉坐在妆台的镜子前,一身凤冠霞帔,明艳至极的正红色,她左顾右盼,觉得自己真是美美的。
她墨发垂腰,在李娃的示意下,站了起来,意态灵动的转了两圈。曳地的裙摆飘逸飞扬,风华绝代,明眸流转无数欢喜:“娘,我穿这身嫁衣好看吗?”
李娃满意点头:“美,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
柔嘉低下头偷偷的笑,虽然她已经是第三回嫁给他了,不过每一次,她都紧张到好像闺女上花轿,小媳妇头一回呢。
她偷乐着,想回到妆台前挑选首饰,不想太飘飘然了,脚下被裙裾绊倒,幸而身形灵活,及时扶住了桌面,才没有摔倒下去。
“哎哟,小心,”李娃赶紧过来看,见嫁衣只是皱了一点,没有撕破,顿时松了口气,“女人这一辈子,就成亲能穿凤冠霞帔,可仔细着些。要弄坏了,再叫制衣师傅改,可来不及。”
柔嘉转了转眼珠,没关系,她以后是要当皇后娘娘的,凤冠霞帔想穿就穿。
李娃低头念念有词,琢磨着还有没有忘记交代打点的事情,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去了内室。走出来时,手里头多了一本用大红锦缎包裹的物事,严肃叮嘱柔嘉道:“这本书,娘放在你的枕头下面,等岳霖进了新房,揭下盖头,你就拿给他看。这也是规矩,事关夫妻和睦,千万不可忘记。”
柔嘉张望一眼,见书本用黄缎带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禁分外好奇:“娘,这是什么书?”
李娃一本正经:“绝世好书,霖儿保管没看过。”
岳霖作为新科探花郎,学富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