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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跑了听壁脚的张俊, 三人总算能安坐下来,叙久别之情。柔嘉这才知晓, 是完颜昌挟持了娘亲,欲将她送还给赵构, 娘亲呆在秦府已有些日子, 碍于受制于人,才无法与他们见面。秦桧与张俊串通, 在这个结骨眼上, 将女子刘懿献给赵构, 无非是劝说邢后回到金兀术身边去。
邢后出自书香门第, 亲身经历过将康之难,对故国感情很深。如果她能留在金兀术身边,王爷怎么着也不能对宋室痛下死手,说不定这个最坚定的主战派,也能松口, 承认两国和议的国书。
秦桧此人也是很矛盾的, 一方面他希望自己能永居相位, 大权在握, 另一方面, 也乐见大宋保留合适实力的防御力量, 以免金人毁约, 宋室灭亡。
尽管他还尚未得到皇上的亲口证实, 不过秦桧推测, 赵构也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如今皇上的皇位是坐稳了, 就算赵桓回来,也翻不出多大浪花。可皇上没有儿子,依然要将皇位传给赵桓的后代。
同样是立太子,立太祖赵匡胤后人,和立赵桓之子,意义大不相同。传给赵匡胤后代,那几乎是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养子必定对赵构感恩戴德,孝顺恭敬。而传给赵桓之子,人家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的,是物归原主。官家虽然没有孩子,可身子骨一向不错,说不定要当太上皇,怎能不为将来打算?
因此秦桧认为,赵构对主战派喊的“直捣黄龙,恢复燕云”,并不见得赞成。放眼朝廷中,善于防守的将领不缺,但真正具有进攻性,或可与金兵一战的,唯有岳家军。
自议和始,岳飞至少给赵构上了三道奏折,都提到了想要交回兵权,辞官隐退之意。不论他是不是真心要撒手不干,秦桧都觉得岳飞挺知趣的,期盼皇上早日准奏,可是官家却始终不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邢秉懿既然答应了会跟随金国使者回去,作为皇后她必然守诺,秦桧这点倒是不担心,无意偷听他们谈话,因为他知道有岳霖在,想听也听不到。嘉国夫人虽为一介女流,可颇识大体,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公主夫妇最好。
“娘,你既然逃出来,就留在女儿身边吧,我和岳霖定会好好孝顺娘亲的。”柔嘉确认王爷爹没有对娘亲如何,悬了许久的心稍安,却不乐意她再回汴京了,“是不是呀,夫君?”
邢后逃回,岳霖并不惊讶,他在意的是她竟然会是秦桧带来见他们的,不禁相问:“今日皇上就在张府饮宴,岳母可曾见过他?”
“见他作甚么?”柔嘉恨声道,想到方才父皇回宫时,身边竟然多了一位张府的姑娘,问过内侍总管,只道是无甚稀奇,不过是个新入宫的红霞帔。谁不知宫里很多娘娘贵人,都是从红霞帔做起,虽然只是个宫女的叫法,可多半是奸臣张俊献给皇帝的女人。
邢秉懿暗暗夸赞岳霖反应快,见到康王时所有的心酸苦楚,已尽数掩盖,她含笑回道:“娘的身份尴尬,不宜贸然去见皇上。只在花园中,远远望了他一眼。”
“小婿也认为,娘不宜与皇上接触。”有些话岳霖不想说,是怕岳母伤情,尤其是吴贵妃已经被立为皇后,邢秉懿的存在,知道的人越多,她便越危险,“对娘来说,临安城并不是个好地方,如果娘不愿被人打扰,我提议可以住到庐山去。那儿山明水秀,民风淳朴,我爹在山下有一草舍,本是为了给祖母守孝用的。娘要是愿意,小婿可以安排两个丫鬟,照顾娘的起居。”
邢秉懿眸中有几分向往,可还是拒绝道:“霖儿的好意,娘心领了,可我已经答应了秦大人,会跟随金国使臣回汴京。”
柔嘉不解:“娘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秦桧这个奸臣不怀好意,何必在乎答应他何事?”
邢秉懿低头看着柔嘉的宝宝,不禁念及远在汴京的小女儿:“小郡主还不到半岁,娘离开汴京两月,实在是放心不下……”
柔嘉顿时有种酸不溜丢的吃醋感:“王爷爹招数用尽,就是要你为他生儿育女,好绊住你的心!娘你太傻了!”
“柔嘉,娘到临安来,并非为了你父皇,同样的,娘回汴京去,也不全是为了金兀术。”邢秉懿轻轻拍拍大闺女的手,线条柔美的眼睛,转向岳霖,道:“霖儿,娘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老实回答?”
岳霖颔首:“请说。”
“此番宋金两国和议,你父亲岳飞作何感想?”
岳霖眼神一凛,俊逸的眼角染上几丝冷峻:“指间流沙,海市蜃楼,必不长久。”
“不错。”邢秉懿颇为赞同的点头,“我虽人在汴京,消息闭塞,可金兀术的动向,还是知道一些。他对这份议和书根本不屑一顾,自从完颜昌被削去官职后,征兵调粮,城防戍守,以及络绎不绝至汴京述职的各地守将,这完全不是世道太平的做派,而是积极备战,毫无松懈之意。”
岳霖似笑非笑:“这倒巧了,我爹也是差不多。”
“岳侯抗金二十载,恢复故土一雪前耻之志,非一般人可比。我生长于大宋,亲眼看见金兵如何践踏我国土,屠掠我子民,这些事情,是此生也忘不了的。”邢秉懿低垂眉眼,收敛了泪光,叹息道:“王师北定中原日,我期盼了二十年,可是,我也不想看见王爷死……”
柔嘉微微睁大了眼珠,邢秉懿仿佛也像不该说这些话似的,握拳掩住唇角,再度抬眸道:“所以我必须回去,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我也要劝说王爷交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