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咽气,丈夫上京,出嫁八年后,郑氏总算迎来了翻身做主人的时刻。正春风得意,竟生出闲情逸性,揽着云岚给她把笔润字。谁知云岚蹬鼻子上脸,她要写横,云岚非要写竖,她顺着她写竖了,云岚改笔画圈,她只好呵斥,“你到底写不写!”云岚嚷嚷,“我自己写!”郑氏让她自己写,她装腔作势的蘸墨、舔笔,然后大笔一挥——把她之前画的圈给涂黑了,还兴冲冲的向郑氏炫耀,“阿娘,鹌鹑!烤成黑炭了。”
郑氏:……要、慈、祥。
结果云岚捣蛋时皮实,挨训时就脆弱了。郑氏不过稍稍大了点声,就把她给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所幸这孩子识得时务,老老实实的打着泪嗝、滴着眼泪写自己的名字。
……写出来就跟虫子爬出来的似的。
郑氏看她委屈的模样就来气,再看她学了一年字了,写出来的就这种水平,越来气。敲了她手背一下,“哆嗦什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力透纸背。甭管写得好不好,先当自己是天下第一。底气足了,不好也好。你呢?写得跟毛贼画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心虚呢。”
云岚太委屈了,没忍住就反白道,“嬷嬷就说我写的好!我比姐姐小,还写得比姐姐好!”
“那是她瞎!”提到云秀,郑氏简直火冒三丈。
平心而论,云秀的字也不怎么样——光那些省笔和白字吧。但她不在乎啊!正应了郑氏那句话,她就算写白字,也给人一种不是她写错而是自己看错的底气;她就算写的没章法结构,也给人一种她不是没章法而是章法独特的底气。一个没娘的孩子,比被人宠着长大的还嚣张自信。作为后娘,郑氏实在有些忍不了。
两相比较,就更对这个不给自己争气的亲女儿恨铁不成钢了,“奉承话你都听不出来?今天坐在这里的要是秀丫头那死鬼娘,他们照样说你样样都不如秀丫头!……不识好歹的东西!”
这话说得重了,云岚哭哭啼啼的非要去找她爹。
郑氏简直气疯了。她身旁老仆忙打圆场,又让云岚认错赔罪,又劝郑氏,“姐儿还小呢……”
郑氏怒道,“不用劝她,你们让她去!”
云岚扭头就哭着跑出去了。
郑氏气还没消,绿澜姑娘就来求见。进屋告诉郑氏——云秀在她四叔那儿,她四叔四婶要留她住几天。
郑氏:……
比起恼火,郑氏先感到的竟是懵。
云秀明明住荣福堂,怎么说在八桂堂呢。
随即她立刻回味过来——这丫头跑了!
书香门第出身的娴跑就跑了!
重要的是,自己才得到机会,正踌躇满志、一扫晦气的准备收拾她,结果才饿了她两天——她跑了。
郑氏怒极反笑。
云秀没向她请示就擅自出门,这错处她是拿住了。这就起身去八桂堂兴师问罪,云秀和裴氏一个都跑不了。
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要收拾云秀,她有的是机会。犯不着把裴氏扯进去,毕竟眼下他们不在京城,而是在蒲州,裴氏娘家人的地盘上。
便让云秀先逍遥几天。反正云秀错得越多,日后她收拾起来就越有名目。
打走了绿澜,郑氏恶气难出,领了人便往云秀院子里去抄家。
——柳家祖宅虽跟京城豪门没得比,却也是高门深院。不是深闺里的小娘子说跑就能跑的,郑氏笃定了,要么云秀有内应,要么就是看门的玩忽职守。
她也不去猜到底是哪个。到了荣福堂,先把老太太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旧仆集合起来。
格外看不顺眼的就打板子,其余的人扣月钱。就是想找个管事的婆子出来免了她管的差事,一时竟没找出来——她当家都半年了,改换的管事早就换完了。荣福堂里剩下的寥寥几个体面些的妈妈和丫鬟,又在昨日料理干净了……
看着底下零零落落几个或笨或拙的仆人,郑氏很觉得自己金笊篱拌猪食,白瞎了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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