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看着这景色,不禁想起三十年前,自己跟着饥民流浪到义山的场景。
那年闯王破了潼关,本来固守潼关的明军总兵是刚从狱中重新启用的名将孙传庭,此时朝廷缺将,缺兵,缺饷,孙传庭打算固守潼关,待农民军退却,重整军备,再思决战。奈何崇祯皇帝一再催战,孙传庭无奈带几千新兵与李闯决战,结果全军覆没,潼关被破,大明的擎天之柱孙传庭战死疆场,朝廷再也无人可用,明朝已经无力回天,故明史有“传庭死,而明亡矣”之论。流民跟着闯军涌入山东,古语云“过兵如过灾”,大军带着十几万饥民一路吃一路抢,把不遭灾的地方也最后整得残破,原本老实巴交的农民,失了田地财产,只能变成新的流民,加入大军游荡华北,古代很多饥馑年间,就是这样越滚越大的饥民,吃垮了王朝。
年少的丹阳心底善良,不忍做杀伐之事,并没有跟从闯军北上围攻北京,而是跟着一些老弱难民进了山东,为逃避官军,他们不走官道,从豫苏鲁的交界山峦里进入山东。不曾想,在山里遇到土匪,把他们绑做“米肉”(天下饥馑,食人现象时有发生,米肉,也就是待吃的人)。这批流民多是残弱的不能征战之人,无力反抗,大多数被土匪烹杀享用,丹阳年轻力壮,土匪留作人手,做苦力使唤,才逃过一命。一天,土匪派他出门拾柴,给他解开了脚镣,锁上链子让守卫牵着,他趁守卫不备,用链子勒晕了看守,跑进了大山,走了三天三夜,滴米未进,将将死去,最后望见山麓有炊烟升起,用最后的意志挺到了义山村,被村民救活。
丹阳沉浸在乱世的回忆里,脸上流露出了悲伤的神色,道远看见师父若有所思,便开口问到。
“师父,难道破庙有鬼,您中了邪啦?”
丹阳这才回过神来,眼前是徒弟的一张大脸,脸上的灰尘被唾沫擦成了泥点子,脏兮兮的,活像个小乞丐一样。
“顽徒!你现在的模样呀,灰头土脸,跟个逃难的一样,一会儿进去多丢人。给你洗脸的水呢?”
“师傅你还好意思说,那水都被您喝光了,剩下的几滴哪够洗脸呀,这村里不是有个池塘,我进去再好好洗洗就是。不会给您丢脸的。”
两人走到村口,一阵风刮过来,道远就感觉到浑身不自在,身上黏糊糊的,潮气逼人,可是这天儿也没下雨啊?而且整个村子的氛围阴沉压抑,二人仔细观察才发觉,这个村庄,房屋都是奇形怪状,东倒西歪,像是将要倒塌,而且门窗极小,门扇可能只有成人一半高,窗户更是小的可怜,简直就是一个窟窿而已!而且从房屋到路面,都是黑漆漆的,这个黑色又不像石头的黑,透出一种泥土的灰色和水的光滑,看着更像是泥巴,随着不断深入村里,道远越来越觉得觉得不光空气,这整个村子是湿漉漉的。
师徒二人踩着泥泞,吸着水汽进了义山村,丹阳不断地摇着手里的铃铛,那铁铃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声,但是这次却奇怪得很,没一个孩子或者大人出来看热闹。往常师徒二人进村,铃铛摇起来,村子里的小孩子肯定跑过来围住他们,讨糖豆,唱儿歌,最后要气的道远大喊几遍:我们不是货郎!!不是货郎!!是道士!才能浇灭小孩子们的热情。
道远问道:“师父,徒儿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北方可是旱天,今天也无雨气,怎么这里像下了十天大雨一样湿滑泥泞?而且我们进村到现在,整个村子没见活人,也无人语,也无鸟叫,只有几条黄狗在吠,真是奇哉怪哉!”
丹阳也早已感觉到了义山村的怪处,他答道:“为师也正在诧异,这个村落我曾经来过,不能说世外桃源,也算僻静安详之处,而且我记得只有一口池塘取水,靠瀑布注入活水,四时不冻,村民取水种田吃用而已,怎么今天看来,像是水漫金山,这村子,都被水淹过了?水从何来啊?”
刚说话间,师徒两人转过大路,走到了池塘边,丹阳望着这池塘,水面有清风拂波,吹来阵阵水汽扑面,两人却马上被一股腥臭之气熏得捂住口鼻。这水塘呈椭圆形状,泛着青黑色,越往潭心,颜色越深,两人在岸边观察潭水,风已经使空气有了寒意,黑色池塘像一只大眼睛,死气沉沉的盯着二人。加上散发出的阵阵恶臭,让人感觉不到些许活气。
道远捂着鼻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皱着眉头说:“造化!怕不是村里人在这池子里面洗马桶哩,这脸我可不敢洗了!忒臭!”
丹阳也被腥臭熏得够呛,但想着不能在徒弟面前示弱,便放下袖子,正色说道:“休要乱讲,这水是村子里的唯一的水源,是全村人吃住的依靠,谁人敢在里面洗马桶?况且这种山池应该不是死水,上有瀑布注入山泉,池底下面应该连着地下水脉,所以潭水静而不止,四时不冻。既然是活水,又无人污染,不可能如此腐烂腥臭,这其中肯定有蹊跷。走,池塘对面是村祠,里面肯定有人,我们去看看。”丹阳指了指对面的火光。
两人绕潭而行,这风好像见到了人气也活了过来,朝师徒二人猛吹,冷的道远两个手抱在胸前,裹紧了袍子。波浪带动水面,把水里的一些杂质带到了岸上,道远好奇得观察,里面有死鱼死虾,布片木片,还有些黑色的东西在水里浑浊不清,却在月光下生辉,淡淡的发光。道远看着水边的涟漪,和里面泛起的丝丝入头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