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珥被宗延话语里的寒气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小女在西山找到的巫师,也说着同样的话。那人体黄道十二次,原来并非为了自身长生不老,而是取出十二个部位的鲜血,为着复活某人。”
宗延皱了皱眉头,冷哼了一声:“复活圣人……何人能够做到让旁的人死都不怕了,去复活他?这世上又有谁人真能复活?这背后之人,定要揪出来。”
庄珥感到腰间的手掌又使上了力气,她不舒服地小小挣扎了一下,知道宗延恼怒。
的确,自认天命所归统理九州的唯一人,又如何能容忍另一人被如此不要命地供着。
庄珥轻声开口:“殿下,天有常数,人死哪得复生?只是,这世上之人总归是有求而不得的东西,若是被许诺了,就会慢慢相信,若是相信了,便会被慢慢操控,再无所畏惧地朝着同一个目标行进。殿下治国,又哪里不是这个道理?”庄珥察觉到宗延眼色一凛,不敢再多说,“黄道血蛭,不过障眼,带我去会会赵必,看看他死都不怕,想要的却又是何物。”
宗延只是眼色危险地瞧了她半晌:“领主求而不得的,又是何物?”
庄珥愣怔了一下,弯着眉眼粲然一笑:“天地之广,沧海无穷,小女求而不得的,可是太多太多。”
宗延听罢她的话脸色一沉,挺直背脊垂眼看她,周身似乎霎时便有冷气跟着窜出弥漫在庄珥跟前。庄珥也不知是哪句话又惹到他,正准备找补,就听见身后毕祁的声音响了起来。
“殿下,戌时已到,大司马已在军帐内等候。”
庄珥此时还坐在宗延腿上,她转头看见毕祁那整装正式的模样,忽然察觉自己这姿势似乎太不成体统,伸手掰开宗延抓在她腰间的手,站起身来给宗延做了个礼:“殿下有要事在身,小女先行告退。”
宗延却起身将那红曜石又带回她颈间,才微微颔首,庄珥便裹紧貂裘转身向帐外走去。
篷外静悄悄的,平日这个时辰可最是闹腾,也不知犬夷族人对申五的消息有何反应。不过对民众来说,首领称王称臣又有何不同呢,看着眼前缓步走过的女奴,庄珥不愿再想,扭头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小雪时节的雪山脚,着实是冷的让人心颤。庄珥想着淮吴的温暖海风,忽然想喝上两杯,加快了步伐。
她踏进帐篷,见亦南亦北站在桌席两边,后边是皱着圆脸的阿丘,席边却坐着一个申五。
“白狼侯今日得了块地,不去与族人欢庆,在此处又是何故?”庄珥走过去坐下,烫上一壶奶酒。
申五还是那一脸煞气,鹰隼的眸子锁定她:“领主可是那太子的人?”
庄珥挑眉一笑:“本领主效忠大礼,自然是天家的人。”
申五冷哼一声:“却也是太子的人?”
庄珥听得不耐:“我是我自己的人,白狼侯有话说,便直接说。”
申五被一身白狐皮衬的皮肤更黑,脸色也不遑多让:“我道领主是仙人,却也不过是给大礼太子暖床的么?”
阿丘到底是听不下去了:“我家小姐是要云游的仙人,岂能容你胡乱说!”
申五也没理她,就盯着庄珥。庄珥安抚地看了阿丘一眼,才转眼瞧他:“白狼侯管的也是多了一些,我爱暖谁的床,还要告知族长不成?”
申五一身怒气毫无遮掩,声音却是强压了下来:“领主说过我与你是山下海边长起来的,与中原人不同,若回了中原又豕中美人妃子如云,跟着太子有甚意思?你不要跟他,我定有法子去要了你来,此后我自带你云游,山林草原,总归是让你快活。”
庄珥挑了挑眉,忽然觉着烦闷,抿了一口奶酒,也不很喜爱这口感,再开口已没了多少客气:“白狼侯可见过仙人跟了谁?我非太子所有,你也跟他要不着我去。白狼侯这奴隶买卖做得久了,可是觉着谁都有价钱?今日是白狼侯的好日子,该当去与族人同乐,不要在我这儿无事生非才好。”
申五声量渐高:“弯膝受封对我申五而言算不得什么好日子!”见庄珥喝酒不想理他的模样,思索了片刻,小声了些许,“领主许给我的矿藏呢?”
庄珥缓缓地喝酒,慢条斯理地:“矿藏之事,待我明日见了赵必,自会给白狼侯一个答复。”
申五忍不住俯身过来:“明日之后,领主可要同那太子一道走?”
庄珥看他一眼:“许诺过你的,就是你的。”
申五“噌”地站起身来:“未许诺给我的,假以时日,自然也是我的。”说完浑身白狐皮一颤,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阿丘泫然欲泣地坐下来:“小姐,我们何时才能回淮吴呐?”
我也想着呢,庄珥心道,撇了撇嘴角:“先寻着鬼木,让他给我找些像样的酒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