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棂躲在大厅后堂,亲眼见白巫族的仇人被蓝阿公“请”出蓝家,手心紧紧攒着,指甲钻入皮肉里,沁出血来,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不得冲动。
蓝氏碍于璇界宫传书,暂时动不得烛胤,而她失去丹田,凡人一个,更是拿烛胤无法。
她强忍不顾一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念头,深吸一口气,转身跑开。
偌大的蓝家峡谷大院,雪树银花,弓箭场,在脚底下一一跑过。终于,感觉身体有些乏力,在一处冰地上停下来,重重喘息。
蓝家少主不紧不慢地跟着,步履轻缓,似是怕惊动于她。
紫棂眸底积攒了水露,抬首看万里无云的蓝天,直到水露全数褪去,开口:“多谢少主带路。”
蓝君唯知晓她是为前厅悄悄窥探黑巫族一事言谢,宝蓝色瞳孔折射出比蓝天更加纯净的色彩:“小事一桩,只要你别告诉父亲,否则他定要我跪祠堂。我和王大嘴、瘦竹竿才刚刚跪完,现在腿有点酸麻。”
紫棂回眸看他,同样是一族少主,蓝君唯比木泉冽小两岁,倒是看上去不似身份贵重之辈,而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少年、玩伴,容貌出众,烟火气也浓郁,容易亲近。露出一丝淡笑,“阿公表面严厉,实则很是心疼少主,否则不会只跪半个时辰那么简单。”
“哎呀,我们年纪相仿,你便不要少主前少主短的,听上去多生分。”蓝君唯豪气道,“像王大嘴他们一样,叫我君唯!”
“但是按辈分,你同我母亲一辈,我应当唤你做小叔叔。”
“不行,听上去老气横秋的,你就叫我的名字,这事便这么定了。”
“……君唯。对了,你曾经进过极光廊的异度空间,能具体说说,你所见所闻,以及最后是如何出来的?”紫棂转身询问,之前在极光廊没来得及问阿公,便有仆从来报有客上门。如今正主就在眼前,自是要把握良机。
蓝君唯比寻常男子纤细几分的眉微微蹙起,“你随父亲去见前世今生镜,却还未告诉我,结果是什么?你的前世……”
“镜子碎了,空间也随之毁去,我们并未看到任何与我有关的画面。”紫棂实话实说,当下把当时红云裂境的场景讲了一遍。
“竟然比我五年前观镜还要凶险万分。”
蓝君唯听完,面上无不惊异,“虽然最终你们没看到什么,但想必你的身世和我一样,不是凡人。那么这虚影之事,我倒是可以提点你一二。”
紫棂美目一凝:“提点一二……你有什么难言之处,不能全数告知于我么?”
“五年前我出异界的时候,‘它’曾耳提面目,我在异界所见所闻所感,皆不允为外人道,亲生父母也不行,否则将视为泄露天机,会给蓝家带来天罚。”少年冰山雪颜之上掠过一抹为难,“如果可以,我也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异界历劫之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少女瞳孔闪过沉吟霞光,望着少年精致绝美的冰蓝瞳孔,莫名地,生出一种熟悉感觉,“无妨,我既然被蓝家所救,自然不叫你为了我做伤及蓝家的事。”不点而赤的唇泛起月牙般的弧度,“不过,打一打天道的擦边球还是可以的,你捡不违背诺言的部分就行。”
“我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能说的不多。”
少女接连露出笑容,令蓝君唯放在心底两个月的大石悄悄落地,微微一笑,步入正题:“一句话,当你步入虚影,异界会为你量身定制一套考验,你的作为若符合异界的标准,就会被视作通过考验,异界则将送你一份大礼,送你回归。”说完,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好似近日睡眠不足。
“就这么简单?”紫棂扬了扬眉。
“说起来,就这么简单。”蓝君唯亦扬眉,“但做起来,个中感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异界用心。”
紫棂微微合眼,蝴蝶般卷翘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仅凭蓝君唯三言两语,信息量太少,不足以叫她拿定主意。
蓝君唯眸光划过少女神情,忽然伸手,揉了揉她松软乌黑的长发,就像不久前的蓝阿公,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般,“别人我不知道,不过若是棂儿你入虚影,我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的。你,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少年语气诚恳,仿佛暗含另一层朦胧不清之深意,又或许只是单纯加油鼓气。
紫棂心知他能说的恐怕唯有眼前这些,不打算追问,“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好好想想。”
蓝君唯知情识趣,见她神态不复半个时辰前悲悯绝望,多半是思虑,放下心来,叮嘱一句:“午饭时间快到了,我等你。”独自走开。
紫棂目光幽幽,遥望前路,冥凌山“巨钟”形状的山之巅格外有别于群山,仿佛远在天边。
又仿佛,近在眼前。
今日是五月三十,还有两日,便是六月初一,极光将从天而降,于戌时极光廊上显露虚影。如果错过后天,便要再等十五天,如是循环。
两日,十五日,说来并不算长,人生多得是这样的时日。但她等不起,白巫族火神封印下幸存的五百人也等不起,黑巫族可是一分钟都未曾留给那些无辜逝去的灵山百姓们,遑论按日头计。
她也答应了阿公,行事前再三思索,不以性命当儿戏,她知道,如果进入那虚影,弄巧成拙死在当中,白巫族起复的希望怕是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应该放手一搏么?蓝君唯的话究竟是安慰,还是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