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毒日头亮得发白,晒得村子里的小土路似乎要冒烟,只有每年夏季汛期,才有水流淌的小河里,河水也像要被晒化,有气无力的向前流动,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在前面某处渗入泥土,再也起不来。河边大山上的树木蓊蓊郁郁,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把大山包裹起来,从树林四面八方传来的知了声吵吵嚷嚷,走在毒日头下的行人听在耳里,心里烦躁的想把每只知了的嘴堵上。听着嘈杂的蝉声上山,半山腰的树林里看到有一黄一灰两个身影,灰色的身影站在一棵柏树上用脚压着一根树枝,手上不停歇,从身旁能触到的树枝上捋一下,往旁枝挂着的篮子里放一下。树下站着的黄色身影左手举着一把镰刀,拉着灰身影踩着的树枝,右手正快速的把树枝上的柏树果一把一把捋进掌心,然后再扔进地面放着的编织袋里。
等把整个柏树枝上的果实摘的差不多了,黄身影喊道:“石头哥,我要丢开树枝了,你小心点。”话还没说完,伞一般的柏树枝已经迅速划了一条绿色的抛物线,弹簧一样弹回了原处,站在树上灰色身影没有防备,在本就不算粗壮的柏树上抱紧了树干,连声“啊啊啊”的叫着晃了三晃,心神弗定,听见树下一阵咯咯咯的笑声。透过枝叶,俯身朝树下喊“臭丫头,你想摔死我呀。”再喊一声“接住,”树下的黄身影立马直起身子,仰起头,踮起脚尖,举着双臂把大半篮子柏树果有点吃力的接下来,放到地,刚扶着树干直起身子要喘口气,灰身影已经手抱脚蹬,顺着树干,“嗖嗖嗖”地从树上滑到了地面。随后弯下身,把篮子里的柏树果倒进编织袋里,从裤子口袋里拿一根细小结实的麻绳边扎口边说,“也快中午吃饭了,我们回去吧。”说话的间歇,双手抱着装满柏树果的编织袋往肩上一扛,黄身影跟在灰身影后面,从地上捡起镰刀放进篮子,把篮子胯在胳膊上,两人一前一后朝山下走去。
看到两人正脸,才发现不过十多岁的孩子,两人都穿着黑裤子,穿黄上衣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由于天气太热,两颊绯红,鼻尖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稀稀疏疏的刘海被汗水黏在额上,山风一吹,又轻盈的蓬松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整个面部特别显眼,黑眼珠子一转动,睫毛一扑闪,慧黠灵动。穿着灰上衣的少年,平头,身材颀长,健康壮硕,经过夏日阳光的晕晒,肤色有点黝黑,少年因为肩上扛着重物,头略低,额上密集的汗液汇集成汗珠,顺着面颊两侧滚落到下巴,再沿着细长的脖颈融进了胸膛,留下一道淡淡的汗滴痕迹。少年肩负重物,下山路上走的沉稳认真,即使山林之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对他也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扰乱。听到鞭炮声响,身后的小姑娘快走两步,追上少年,说话的声音盖过了林中聒噪的蝉声。“石头哥,你听着这放炮声,一定是清溪叔回来,二爷爷又开始嘚瑟了。”少年气息带点微喘的回应女孩,“柳柳你又说二爷爷嘚瑟,小心让他听见又要说你。”“我还怕他说我啊,那一次不是我把那个老头说的没话说。”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小河边,少年把肩上的袋子放在河边的石板上,迈开腿三步两步走到小河中间,捧起河水就往脸上扑,第二捧水直接从头上浇下,仰起头,挂在发梢的水滴在阳光下闪光,甩一下满头水珠,冲着少女喊:“柳柳快点,天太热,洗洗脸就凉快了。”女孩双脚踩着河岸边的鹅卵石蹲下身子,像少年一样捧起水拍了拍脸,抬起头,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道“石头哥,再不下雨,河水就要干了,夏天还没过完呢。”少年忽然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柳柳小丫头,你操心的事怎么这么多,天下不下雨也要担心。”“石头哥,你都到乡里读中学了,你看见云上村的时候越来越少,你不会知道,要是夏天河里没有水,云上村有多难过。”小姑娘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只要你不难过,云上村就不会难过,赶快走吧,我妈说今天中午有肉吃,”少年趟着河水走到小姑娘身边,在姑娘脑门上敲了一下,抬脚走出小河,扛起大半袋子柏树果径直往前走。小姑娘听到有肉吃,转身提起篮子,小跑着追赶少年,喊着问少年“石头哥,你说的是真的?你等等我呀。”
走到村口时,听见一个抽旱烟的大嗓门,“小黑妞,从山上回来了,快来,快来,二爷爷给你留着糖吃。”小姑娘听见又被人喊“小黑妞”,有点炸毛,小姑娘利索地回嘴“二爷爷,云上村就你白,白的找不见一根黑头发,眉毛胡子明天也全白。”周围的人,听见小丫头和老头儿斗嘴,都乐了,开始七嘴八舌凑热闹,一位皮肤黧黑的中年庄稼汉笑着说:“柳柳小丫头了不得,你二爷爷是云上村的霸王,也只有你能降的了他。”“安来叔,二爷爷要是霸王,云上村出了坏事,你就是霸王帮手。”旁边和中年庄稼汉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女笑呵呵的接话:“小丫头,伶牙俐齿的嘴刁,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云英婶,我要是嫁不出去,我就去你家赖着,我让你养我,”小姑娘还带着怒气,不甘示弱地一来一往地反击。被小姑娘叫二爷爷的老头儿开口了,“小丫头片子,喊你呢,快来啊,爷爷给你糖吃。”小姑娘似乎并不领情,“二爷爷,你那是想给我糖吃呀,喊那么大声,青河村的人都快听见了,你还不是想嘚瑟的告诉大家,清溪叔回来给你装门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