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不相信,父亲动用了影子,找他过来,只是为了让他在一旁听他们的相谈甚欢。
可是平日里最有主意的无殇,此时也安静得只是坐在一旁,且听风声。
那兑了太多水的烧刀子明显已是索然无味,可是无殇竟也反常地咽了下去,她似乎是故意这样,故意让自己不痛快,这样惩罚着自己。
一人饮茶,三人饮酒,时辰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流逝着,无人在意。
可是他一直都在算着时辰,他以为,父亲深夜找他来,是让他一起布一场局,或是交代什么极难完成的任务,然而,他们就真的只是在饮酒,一杯接一杯的饮酒,让他来,居然真的只是做个家宴的陪客。
“今日……”顾影打破了屋内的祥和之气,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出口,如今渝州城里人丁稀落却危机四伏,这里的主人不但全然没有在意,还能如此随性而为,“湘璃夫人的人,已经来了。”
“我知道。”无殇又斟上了一杯酒,轻轻地嘬了一口。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在顾影连绝命十二煞那样的禁术都用出来之时,她却什么都没有做,仿佛只是在一旁,欣赏了一场好戏。
顾承风听着他的话,也并未在意,好像一切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们的人,确实不足为惧,只是……”顾影蹙了蹙眉,又看向了灵宿,“我在酆都林中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武功只怕是深不可测,以我之力万不能及。”
他想起了那个曾一脚将他踹入结界处的人,那个在林中以笛音诱他入阵的人。
“哦?何人?”顾承风也端起了手中的酒杯,他在思考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就去抿上一口。
“那个人,行动时不动气息,说来惭愧,他走到我身后时,我竟全然无法察觉,他能以笛音结阵,探我虚实,而人却可以处天涯之远破咫尺之身,那个人,我觉得他是……”
听着顾影的描述,无殇也不再嘬饮这浊酒,杯盏停留在嘴边,刚抿了一口的烧刀子还没来得及咽下,她已陷入了沉思。
顾承风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他在林筠儿的坟前已经见过,若不是这个人出现,他可能现在还不会回来呢。
“纵观此人武功路数,我觉得,他就是爹曾提及过的凌云山庄的二庄主,谢语霖。”
顾影的话说得十分果决,因为这个答案已经是他斟酌良久才想出来的结果,他排除掉了武林中形形色色的所有人,最终留下了这一个。
只是,他的话,却引得顾承风与无殇两人不约而同的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这样的一幕,倒是让顾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的话,有什么可笑,居然让这两人竟同时笑了出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父亲,更未见过如此失仪的无殇。
倒是另一个人,灵宿,此时表现得最为安静,安静地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的一言一行。
“你这怕是茶喝得太多,已经醉了,快早些回去歇着吧。”无殇敛起了方才那不由自主的笑意,抽出一张帕子开始擦拭起被她弄湿的桌子,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应该是不染浮尘的。
顾承风不说什么话,便是默认了无殇的话,他该走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去。
他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既然说便是错,那以后不言便是了。
只是,他终于知道,他竟真的只是来瞧他们喝酒的。
离开了小院,看着屋内仍旧烛影幢幢,继续着那一分不属于他的热闹,再看夜空,蔽月的浮云已经流去,明月重现人间。
我问明月,明月不语。
只道是,今世之幸,还能与故人,长守故地,共此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