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着胡半仙说得那般悬乎似的金光乍现鬼气四散,也没见着有什么狰狞剥落的面皮……就是挺大一张黄符,将白衣姑娘的小脸儿遮了大半,也不知是施了法还是吓一跳,总归是不动了。
诸允爅松口气,以为那江湖骗子好赖还有些本事。转身掸掸袖口,正欲对岳无衣夸耀几句,抬眼却见少年郎眼睛瞪得像斗大的铃铛,指着他身后,一紧张又磕巴:“殿……殿……殿下……身……身后……”
白衣姑娘一脸厌色。扯下还沾着口水的黄符,拈在手里瞧看。
诸允爅左肩陡然一沉。
旧言人身三把火,夜路回头烛火灭,夜半易引鬼上身。诸允爅吞咽了一下,没敢回头,只觉得左肩上的手冰得厉害,凉意混着雨汽渗进衣服里。
白衣姑娘看着纤细,素白纤长的手却比寻常女子有力。诸允爅凭的满身武艺使不出,他原想去抓那姑娘的手腕,却被躲了开去,转而掐住了他肩颈的位置,拇指抵着后颈,似是被掐住了穴位,憋在当间,一来用不上蛮力,二来不敢妄动,兔子被拎住耳朵般的怂在原地。
夜风又起。
风掠过耳边缠到鼻尖。诸允爅闻到一股淡淡地草药香气,发苦,却有回甘。
“公子莫慌,小女本是广宁府人士,并不是什么为非作歹之徒。此处是前朝义冢,小径难行,夜里容易迷路。若不嫌弃,二位不妨随我去林子东边的茅屋休息,待到天明,我送二位进城。”
白衣姑娘的话被凉风吹得轻飘飘的,肩上的发也被风拂起,丝丝缕缕扫过诸允爅的脸颊颈侧,自皮肤痒到心坎儿里。
书上多言,女鬼大抵顶着好些张漂亮的面皮,或是信手拈来一个楚楚可怜的身世,说得令人同情不已,或是一阵青烟就迷了人眼人心,哪儿会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来索命。
凉风吹得诸允爅一颤。
眼瞧着两个公子哥呆了一个傻了一个,皆小心翼翼不敢妄动,白衣姑娘颇是无奈地抿了抿鬓间的发,垂眸掩唇退了一步,松开钳制那年轻公子的手,又轻声唤了几句。
“公子?”
“公子?”
“这位公子……”
诸允爅这厢闻得姑娘长发上的药香,一时怔忡,以为自己着了女鬼的道,傻不愣登地不敢妄动。
岳无衣那边稀里糊涂地将话本子里勾魂女鬼的言语形容全套在了白衣姑娘身上,愈发觉得这姑娘可怖之极,先大喝了一声壮胆,转而动作迅捷,一个飞身上前,拎着诸允爅的领子,撒丫子奔出去几丈远。
“跑!”
且不论是人是鬼,在这入夜时分尚能在这没人烟的树林子里闲晃的,多半不是泛泛之辈。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逃跑保命最为要紧。
奔逃了整日的主从二人被这白衣姑娘闹得彻底顾不上方向,一前一后只知道跃避开那些石碑木板坑洼土包,跑得耳畔呼呼作响。
如此闷着头跑了一炷香的功夫,诸允爅惊觉眼前的树木稀疏了不少,连暗哑的夜鸮声也早已听不清。循着光亮前去,这才发现,两人竟自那深林迷雾之中逃了命,跑到了那条坦坦的官道之上。
诸允爅此刻方觉惊魂甫定,思及林中的白衣女鬼,心中既恍惚又奇异。再一看岳无衣——少年郎正满脸虔诚地双手为十,对着四方拜个不停,嘴里嘀嘀咕咕:“多谢女鬼姑娘不杀之恩,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以后一定多给您老人家烧些银锭……”
诸允爅看他煞有介事的模样便觉好笑。
岳无衣小小年纪讲究不少,对怪力乱神之事深信不疑。在战场上死里逃生之时,回了军营亦会拜上几拜,对举头神明聊表敬谢之意才行。岳无衣转了一圈儿,得空抬眼盯着无动于衷的诸允爅,颇为好奇:“殿下,方才被女鬼抓住肩膀是什么感觉?”
诸允爅没看他,不甚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想试试?”
岳无衣一听,立马摇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算了算了算了……我怕鬼。”
岳小将军怕鬼这事儿在军营里被笑谈了许多年。当年刚刚从军,因是肃王殿下亲信的缘故,岳无衣分得了一个独立的营帐休息。可彼时的小少年怕鬼怕得厉害,夜里起风呼号,他立刻打了几个滚儿,披着棉被跑到诸允爅的大帐背后打瞌睡。
诸允爅总不忍一个小孩儿被天席地的睡在外面,故而几次三番下来,也就由着小少年将床榻挪到大帐,免得他睡不安生。
后来岳无衣习武称将,胆儿小的毛病好了些,加上年岁稍长,这便从诸允爅的住处挪了出来。不过经此一番折腾,岳无衣觉出自家主子宽厚待人,自然更加亲近忠诚。
不过还有一件小事岳无衣不知晓。
北境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镇虎军主帅肃王殿下,其实也怕鬼。
只因身为皇子不可在外人面前露怯,故而这天底下,大抵只有宁贵妃和昭王殿下见识过还是小肉墩儿的肃王,在雨夜瑟瑟地躲在锦被里不敢探头的情景。
若不是当年同样被鬼哭狼嚎的厉风吹得不敢睡觉,小少年大半夜偷跑到大帐背后打瞌睡的事儿,肃王殿下哪儿能知道。
岳无衣又拜了一圈儿停下,担心那女鬼会不会在他家主子身上留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捏着下颏瞧了诸允爅半晌,抽出匕首唾了口唾沫,沿着诸允爅的身形比比划划了一通,说是能驱鬼。可折腾完还是不放心:“殿下,要不您……也拜拜?拜完进了城,咱寻个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