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中,急如星火。
沈成廷撺掇肃王率北营近万人马入京的遥相呼应之举未成,五军营嚷了大半天说要誓死护卫皇城安危的说辞落成了一场空,午门城楼上下僵持了一夜有余,秦守之在应天府城中遍寻乔唯不得,躁郁难解之际,心里那点儿以下犯上颠覆江山的恐惧,已然被他反复咀嚼磨得细碎,囫囵个儿的吞进了肚子里。
五军营统领守着堂皇宫城心思难安。
北营一事弄虚作假得了定论,皇城之中原本还含糊不清的立场登时陡转,不作犹豫地倒向了肃王这一侧。洪光皇帝在华庭殿内掀了龙案,差使玄衣卫统领江楼一个接一个地提溜着秦守之一党杖责问话,但凡先有得知秦守之此般谋划还为他开口申诉者、家中亲眷有在皇城根儿底下提刀劈砍午门者,一律杖杀,绝不容情。
圣旨口谕金石落地,即便是东阁大学士魏老这有今日没明日的老学究也心知肚明,秦守之这一脚试探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洪光皇帝的死穴之上,得逞难以服天下,落败唯有一死,谁也救不了他。
魏老已经在殿内跪了许久,年迈多病痛的双腿麻木不堪,他踉跄着拔起身子,似是有意上前先行领一个同族之罪,孰料腿脚一晃,反倒先被尹银花搀住了手臂花公公轻轻在魏老的胳膊上压了两下,扶着他落座一旁,说话时仍是带着几分似笑非笑意。
“魏老,同族之罪,可认不得。”
东阁大学士先是一怔,转而惶恐不已,觉得自己这老脸快丢尽了。
且不论秦守之这么个株连九族的罪过倘若当真论起来会扯掉朝堂之上近乎半壁江山,龙椅上正吹胡子瞪眼这位皇帝陛下就占了九族里的一位,魏老若是挑起了这个同族之罪的开端,最后难不成要让洪光皇帝削发谢罪,为了秦家叛党发个罪己诏不成?
华庭殿内登时哀嚎恸哭炸翻了锅。
殿外杖杀罪臣,袁扬便得圣旨提着罪臣的尸首丢下城楼,血葫芦一般摔烂在五军营阵前。
五军营里一群少爷兵已经快崩溃撂挑子,相持不下损耗颇多,五军营统领一夜之间急得一嘴燎泡,夜半三更连连叩响秦府大门没头没尾的商议局势。
天未破晓,被五军营统领差遣问询下一步如何行事的斥候又至,秦守之见不得五军营这群窝囊废跃跃欲试了没两天就打退堂鼓的德性,闻言冷笑道,“既然如此,开弓已无回头箭,还望五军营诸位为免满门抄斩,赶在援兵抵达之前,攻下皇城了!”
五军营是为护卫应天府城而设,战备充裕以防外敌,兵刃火器恨不得是四方驻军之中的最上乘之选,可同禁卫军玄衣卫比肩,即便手拿刀枪棍棒的少爷兵没甚么出息,实打实的刀剑无眼火铳震天,也足以撼动这座暂时孤立无援的皇城几分。
弓弩火铳不成体系久未息止,时至应天府城中蛰伏数日的大理寺吆喝着各位朝臣家中府将侍卫联手救主,这才在拦截北营的穆良一路奔着泗水而去迟迟未归,昭王殿下召集皇陵禁卫军毫无下落的情状之下暂缓危机。
是夜万家无灯火。
东华门门口已经架起了锅准备做饭。
祁滨掰着手指头算了半晌,估么着皇陵和泗水跑一个往返至少还得半日,他手底下千八百的兄弟在这儿干打雷不下雨佯攻了许久,秦相爷和五军营统领再分身乏术无力顾及,怕是也瞧出祁滨怠慢行事所谓几何,未免旁生祸端,他得想办法跟岳小将军取得联系。
祁滨算不得甚么聪明人,也没甚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但因势利导,顺势而为的道理他还是清楚的那日私放昭王和穆良离开宫城所为不过观望,倘若北营造反是真,皇陵禁卫军驰援定是万万来不及的,那么秦守之的胜算便占了八成,祁滨大可以率兵攻城不作他想,而今肃王之事已解,五军营攻势虽猛却是强弩之末,祁滨自然要另做打算。
正思虑之时,突然,祁滨耳畔传来一声破风唳响,一道光影掠过他身侧,直接炸在火堆中间祁滨登时一惊,抬手示意警戒,上前仔细查看,竟是一只玄铁利箭,箭头缠了一小包火药扎在跟前,人倒没伤着,就是火堆上刚架起的锅炸了个窟窿,还没烧滚的水溅了厨子满脸。
祁滨逆着箭簇飞来的方向猛地回头张望,觑见树上寒光一闪,先是一怔,随即压下身后的躁动不已,提步追了上去。
树上那道寒光一掠而过穿街走巷,几乎踩了小半座京城的屋顶,一路向北片刻不停,末了停在城北郊一处因着修缮荒废掉的望楼底下,黑影这才转身,扯下面巾笑眯眯地对着追得气喘吁吁的祁滨道,“副统领,本事短练了。”
“岳将军就……就别打趣我了……”祁滨撑着两膝紧喘了几口气,摆了摆手,勉强连话成句道,“岳将军叫我过来,所谓何事?”
岳无衣没急着说话,挑眉打了个响指示意他跟上,转而身形一闪,直奔望楼之上。
这座望楼本是前朝修建,离街市稍远,又较新建起的望楼矮了些许,故而年久荒废久无所用但这座望楼的位置巧妙,城中形势大半收入眼底,先前估计是秦守之派人在这望楼顶上盯着,往楼上爬的时候,被岳小将军捆成个肉虫子的少爷还在楼梯口蠕动着。
岳无衣一手刀把这不老实的肉虫子劈晕过去,转而勾了勾手指,招呼着觉得后颈发凉的祁滨上前眺望,轻轻点了点城中的方向,“瞧出来有何变动吗?”
祁滨眯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