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阖上了义庄大门,杨不留才把耳房里的大耗子放出来,顺便瞧了一眼屋里已经散架的太师椅,“你拿它干什么了?”
诸允爅心虚,挠了挠鼻尖,“我见房梁旁边有扇通气的小窗,就……爬上去看看。”
独自一人被锁在窄小的屋内,按常理都会巡视所处环境——杨不留点点头表示理解,抬头在气窗上扫了一眼,走出两步又问:“摔着了?”
诸允爅眼睛往上瞟,“没……没有。”
杨不留应了一声,在他两肘两膝和衣襟上粗略一扫,瞧见他粘在衣服上的浮灰和没掸掉的草杆,转头一笑,没拆穿,引着他先到正厅前稍微等候。
杨不留从木箱里翻腾出一小把清香,绕到屏风后面端了个香炉出来,摆在几具尸身前方正中央的桌台之上,点了几柱清香,插放在香炉当中,庄重地鞠躬三次,是以凭吊。
诸允爅原先倚靠在门边,见杨不留此番严肃的折腾当即站直了身子,有模有样地学着敬了清香鞠躬行礼,抬头便见这姑娘弯着眉眼轻笑,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诸允爅走到杨不留跟前,抬手在她头顶拈了一小块黄纸下来,“我方才行的礼不对?”
杨不留抬眼瞥了眼黄纸,没当回事儿,转身边说边收拾木箱,“殿下执礼端正,并无不对。只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在义庄看见除了仵作和苦主给尸体行礼的,有些稀奇。”
诸允爅又倚回到门边,两指捏着黄纸正反翻看,仔细辨认上面写得跟鬼画符似的字。
诸允爅把脑子里依稀记得的佛书道法捋了一遍,似乎没见过类似的字眼,拿着纸条颠倒了个儿,这才看明白上面写的俩字儿是什么。
——“咒语”。
诸允爅好笑道:“门缝里瞧那小神婆一板一眼的,还以为这黄纸上写的什么高深莫测的词呢。合着还真是就‘咒语’这俩字儿。”
“星桥不识字,这都是她小师叔写了让她带着的。”杨不留收拾妥当拍拍木箱,引着诸允爅出了义庄锁了门,转身同他并肩时开口问道:“殿下方才在隔壁听见这两户苦主来说的话,可有什么想法?”
诸允爅有些意外,“你问我?”
“自然。”杨不留眯眼笑道:“殿下对这案子应该是感兴趣的,不然怎的会踩着太师椅一直看——那气窗又不算太高,凭殿下的身手,蹿上去瞧上一瞧哪儿用得着踩凳子。”
诸允爅怀疑这小丫头能看到人的心肝儿里去。这灭门惨案就算在应天府里也少见,更何况此地接连灭了两户人家。诸允爅连看热闹再听旁人闲聊,将这案件情形了解了八成,难得有机会靠近些一窥究竟,说不感兴趣那才是胡扯。
可偏生她连他琢磨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能看得透,总觉得在她面前赤条条似的,让他堂堂一个王爷,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诸允爅掩唇轻咳一声,“那……先说说梁家?”
杨不留一歪头,示意他开口无妨。
“我在这气窗看了半天的热闹,且不说这梁秀才请小神婆念的都是些杀鬼的咒文,方才我看他们抬尸入棺,梁则不仅不曾上前,甚至还同跟他一起带了全孝的……那个矮个子的叫什么?”
杨不留提醒道:“苏生。”
“他甚至还同苏生一起躲在角落,像是怕极了这死人似的。”诸允爅一顿,“我总觉得,梁则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痛苦,倒不如说……是恐惧。要说是怕死尸也有些牵强,他路过郑家人的时候明明并无刻意避讳……杨姑娘,你们是为何认定凶手就是杀人劫财的窃贼?”
“是梁秀才说的。”杨不留微微皱眉,“广宁府追查命案的捕头捕快满街奔走都是为了抓住这梁秀才昏迷前说的“窃贼”,当时官差见他躺在血泊里,谁会想到他是在扯谎,可闹了第二起案子之后事情就愈发的不对。梁秀才绝口不提去大牢辨认凶手之事,反倒急着收尸入殓……又找人念杀鬼咒,其心如何,显然易见。”
诸允爅此才了解前因,疑惑道:“既然怀疑,官府为何不抓他?抓了他一审便知。”
“凡事皆讲究证据,断章取义凭空臆想便要定罪,那官府的意义何在?”杨不留摇摇头,无奈道:“况且梁家确实遭了劫,被盗财物尚且不知所踪,又凭什么说梁秀才是在扯谎?”
诸允爅闻言不语,片刻后才答道:“衙门何不派人查查梁秀才与岳母妻子关系如何?”
杨不留叹气,“查了。夫妻相敬如宾,梁秀才孝奉岳母。若不是在这义庄撞见他对待妻儿尸身的态度,怕是也不会怀疑。”
诸允爅也随她一起叹了口气,叹气之后眼睛一亮,问道:“苏生跟梁家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也带了全孝?”
杨不留惊喜地抓住他的手臂,“殿下也觉得此事蹊跷?”
诸允爅被她一抓一摇有些晃神,低头在这姑娘纤长的手指上一掠而过,转瞬就见她松开他的胳膊,提了提肩上的木箱,认真道:“他们说是同窗,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再说,非亲非故的,为何要替别人的妻儿戴孝?”
诸允爅脑子里灵光一闪,转念又把这奇怪的光亮丢到脑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倒不如,查查这梁秀才和苏生员的关系如何?”
杨不留点头认同,扯着诸允爅的袖口钻进一家面摊坐下,招呼伙计点了两大碗面。
杨不留抽空问了一句:“有没有不能吃的?刚才咬了舌头不能吃辣吧?”
诸允爅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