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戡都癫狂的吼声在院子里炸开了锅,闻氏亲兵刀尖舔血蓄势待发,只等着一举拿下心思诡谲的肃王。尉迟手下的亲信背对成列,硬撑着几欲逼迫到再无退路空隙,刀剑抵住两侧。
付杭脑子里轰鸣了一声,闻戡都的话恶狠歹毒地砸在他耳畔,逼着他把这每字每句听得清楚明晰。
金吾卫在肃王和闻戡都之间理应是中立的。他在离京之时确实领了旨意,可皇上只说让他对图谋不轨者不必有所顾忌,如若局势紧张,准许先斩后奏——付杭当时没敢追问,只是隐约觉出皇帝这旨意下的有点儿意味不明。
九五至尊历来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极少如此含糊不清。付杭琢磨不透,按部就班的抵达广宁,协同肃王刨开广宁府腐溃已久的烂根,理所应当的认定,闻副都统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乱臣贼子……
可闻戡都说的话却给他提了个醒——广宁府这么多年相安无事,皇上当真是要一个朝夕之间碎了此地的安稳不成?还是说他被肃王先入为主,一时忽略了他的真正意图?
肃王殿下自被丢进行伍时日起便饱受非议,一位养尊处优的纨绔王爷摇身一变成了威震四方的镇虎军主帅,回到朝堂之上却还要处处受制,肃王当真一点怨言都没有吗?
开国二十余载,老一辈的功臣名将死的死散的散,肃王在地方的威望远胜于朝中,东北边境这么大一个可以趁虚而入的窟窿,他难道一点儿都不动心吗?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付杭动摇了一下,不敢继续臆想。他蓄势的手腕微微收合些许,冷声问道,“敢问尉迟将军,此行从何处而来?又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此处异变的消息?”
诸允爅余光捉住付杭手臂处细微的动作,极不耐烦的皱起了眉。闻戡都立于一旁,把他脸上那点儿转瞬即逝的焦躁看在眼里,忽然暗喜,肃王许是当真被他戳中了痛处。
闻副都统满心期待着尉迟流风瞪着眼睛编瞎话,准备再借题发挥一次。尉迟副将却一抱拳,不慌不忙道,“鄢将军传信,奴儿司边境商队往来频繁,恐有敌情,特命末将整合将军府中家将赶回卫所……行至半途,偶遇广宁府衙捕快,说是陈家矿山塌方,亟待救助,我等这才取道此处想要一探究竟——没想到,这矿山脚下,情形竟是这般紧急。”
闻戡都乘机追问,“那敢问尉迟将军,此行带了多少人马?”
尉迟流风不怎么乐意接他的茬儿,目不斜视地看向眉头紧锁的付杭,直等他抿了下唇开口问询,方才答话,“院中十五,院外二十,算上末将,共计三十六人。”
闻戡都理所当然的摆出一副毫不信任的架势,冷哼了一声道,“尉迟将军难道带的都是天兵天将不成?闯进矿山大门竟然无声无息?”
尉迟流风对上这类满腹阴谋诡计的老混球竟一点儿不犯磕巴,他颇为诧异的望了他一眼,“闻副都统此话何意?难道说矿山四处下了埋伏不成?”
闻戡都被他噎得一翻白眼,他冷笑了几声,瞬时虎下脸,“别他娘的跟我这儿装傻!”
尉迟流风仍旧是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欠揍表情,付杭看着他,神色却松动了一下,似乎心中有了侧重。他翻手收了长剑,抬起手臂挥了两人出去——门外亲兵先是阻拦,得了闻戡都授意方才放行。
付杭转头,深沉地盯着闻戡都手里凛着寒光的刀,漠然道,“闻副都统不是打算指认肃王殿下谋逆吗?孰是孰非金吾卫自有论断,将军何必心急在这一刻呢?”
战马奔腾嘶鸣的猎猎风声遥遥传到山脚时,宋铮还未来得及反应,巡视的玄甲兵先聚众哗然起来,山林中隐隐蠢蠢欲动。
兵刃相接的刺耳声从宅院处传过来,已失凄厉,却让人忍不住心惊。他有点儿坐不住,手脚乱颠了一阵,侧目却看见杨不留朝着院子的方向空茫的望了望,脸上倒是波澜不惊,甚至在雨滴砸落在额角的瞬时还分出神,嘴里嘀咕了一句,“……还真的又下雨了。”
宋铮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杨不留窝起掌心,试图接住一个半个雨滴,缓声道,“养在军营的战马跑起来的声音跟养在城中的普通良驹不大相同,来的应当是尉迟将军。从广宁府出发的时候殿下临时变卦,怕当真半路跟闻戡都闹起冲突不便收场,特意嘱咐尉迟将军晚半日的路程跟着,若有异常就出面,若没有就径直回卫所——应当是回广宁府搬岳小将军的小衙差半路先碰上他们了。”
宋铮哑然了片刻,“可让鄢将军的人马去解围,不是更乱?”
“乱不好吗?”杨不留微微偏头,“这个乱局最终拍板的是金吾卫,既然闻副都统本来就是要搅局的,殿下何不把这汪水搅得更浑一点呢?同样是两个有理由谋反的疑犯,是大张旗鼓设埋伏扣押金吾卫再倒打一耙的闻副都统嫌疑更大?还是手无利刃,匆匆忙忙赶过来几十人马解围的肃王,更适合担下这个罪名?”
杨不留缓缓站起身,轻声道,“尉迟将军会带来边境异动的消息,这个紧要关头,闻副都统不但不老老实实守境,反倒跑到这儿惹是生非,付杭副统领必然有所侧重。至于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殿下虽然会为避嫌不主动出手,可闻副都统倘若步步紧逼那就没办法了。况且被泼脏水的尉迟副将和被戏耍的付杭副统领两人也不会作壁上观,擒贼先擒王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亡命徒的,没了主心骨,多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