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成过婚,又好死不死的栽在扮猪吃老虎的杨謇身上,连留个野种的机会都没有,就杨不留这么一个视如己出的闺女。言归宁都快走到阎王爷那儿才想起来舍不得,“所以趁她出门去找柳慎宜,我自己摸索着噎了解药……柳慎宜真不愧是神医,一搭脉象就知道我刚做了什么糊涂事儿,好在他话不多,见我跟他使眼色便一句话也没同不留说,只帮我续了一命,让我好生养着。可变了质的毒它也是毒,柳慎宜说我五脏六腑损伤太重,只能以毒攻毒地拿药吊着……撑了三个年头,现在大抵是撑不了太久了。”
那日温如珂同言归宁问询商议杨不留身世,他便莫名的有些受不住,众人紧赶慢赶的把柳慎宜扛过来,却并不知道诊病时二人究竟说过什么要命的医嘱——其实依着言归宁来看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时日无多,倘若按时吃药,躺在床上装死人,许是还能多撑两年的光景。
柳慎宜跟言归宁打了三年的交道,知道他一旦认定自己命不久矣,八成会破罐子破摔,故而临走之前破天荒的多说了一句——按时喝药,哪怕为了杨不留。
但言归宁不想让杨不留知道,或许她隐约清楚,却仍旧在同他彼此自欺欺人。
诸允爅脑子空白了一瞬,想说些什么,可却觉得说甚么都是无力的。他沉默良久,“……您是想……”
“你别用一副可怜我的表情看着我,我受不了……这世上坎坷的人多了,我这寻死不是为了让你可怜的。”言归宁看着肃王殿下深沉地望着他的眼神儿猛地一哆嗦,“……我是想让你知道,不留她受了不少苦,所以什么最坏的情况都能接受,却唯独怕好不容易终于尝到了那么一丁点儿的甜头,到头来却又离她而去无影无踪……这话你能听懂吗?”
言归宁语重心长的说了半天,有气无力的讨了口水喝,继续倚在床围上,以一种审度的目光看向诸允爅。
肃王相貌一流,眼尾的泪痣生得勾人儿;家世一流,乃是当今真龙天子的儿子;文韬武略一流,年纪轻轻担了一军主帅之名不说,背书确实快,写账写得也漂亮——这样一位绝世佳公子,若非是广宁的这几桩破案,怕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
可这fēng_liú模样、争权夺势、生死由天不由己……偏偏没一条合了言归宁挑选女婿的心意。
诸允爅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猜无论他作何反应言归宁都有话堵着他,倒不如懂也装不懂,闷不吭声,当个没豁儿的葫芦。
然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嘀咕的。
生为天潢贵胄,肃王懂事时东宫已立,上蹿下跳的年岁,久驻北直隶的兄长昭王也奉旨回京分庭抗礼。他以为他可以闲云野鹤的跑到名山大川假冒翩跹随风的端方人物,领着丰厚的年俸,趁着他那个当皇帝的爹还没觉得他碍眼,满世界转悠。
肃王曾以为,这天下无论如何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直至温仲宾一手操持,把他扔到东海军营。
肃王此前从未想过,家国二字会重到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大敌当前,他要守着身后的山河,守着身旁同生共死的弟兄,守着远在深宫中的母妃——在东海国门等着援军前来的那几日,他无数次想到身死沙场,卧于尸山血海之中,把周身血与火的滚烫烙进骨肉里,只为忠义。
他揣着自以为是的义薄云天在东海呆了三年,又揉了山河为骨血在北境守了三载,以为此生最坏不过化作一抷黄土。
然万未料到,他这恨不得舍生取义以命祭天之举,落到朝堂上,竟会是这般不堪。肃王肃清北境返回京城时多少有点儿破罐破摔——他从站在阵前那日起就把脑袋从脖子上取了下来,丢在哪儿都是命数,由不得他,索性逆来顺受,反正他了无牵挂,死也就死了,何必在乎什么憋不憋屈,窝不窝囊,都是身后的臭名声而已。
可待到了广宁,观望已久的老天爷似乎终于肯垂怜他,把杨不留这么块凉透心的寒冰扔到他憋闷得几近沸腾的血液里,让他忍不住贪恋,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要暖她几分。
他是这六年来第一次想好好护着自己的这颗脑袋,别丢得太随便,不然,杨不留怎么办?
言归宁不知道他在想甚么,满心只想让这个大麻烦千万别抓着他闺女不放,“……嘿,琢磨什么呢!”他屈起指节在床板侧沿儿敲了两下,“今天我就明白的告诉你,我闺女虽然对你有点儿意思,但她并非为爱奋不顾身的姑娘,她对她的身世有顾虑,所以她不会主动给任何人添麻烦——无论是温如珂,还是殿下你。她恪守自制已经很累了,殿下再摇摆不定的话,苦的不止是你自己——说句难听的,倘若你真的一命呜呼,你凭什么让她为你而哭?”
诸允爅愣了愣,片刻之后忽然道,“我明白了。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
言归宁没料到这人竟这么好劝,心里一边儿替她闺女不值一边儿松了半口气,可尚未等他下半口气叹出来,肃王殿下继续说的话直接把他这后半口气憋了回去。
“不瞒先生,我自从被扔到行伍那日开始,便以为自己生来就是为死的。任凭满朝文武说我不自量力,我也拼死守下了北境——那时我甚至动了宁可割肉碎骨也要死在北境的念头。”诸允爅轻轻搔了搔眼尾的泪痣,有点儿不好意思,“事到临头,我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