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留听了这话有些吃惊,“药丸?”
柳慎宜原以为此事言归宁应当不至于隐瞒,毕竟药副的痛苦实属正常。可怎么看杨不留都是毫不知情的样子,柳慎宜也不知道他这话算不算多嘴,“他之前说吃了药浑身酸疼得厉害,我这才配了些药丸让他顶着,那东西虽有些依赖,不过没甚么毒副作用,姑且算得上是良药……怎么?言先生没同你说过吗?”
杨不留呆了半晌,忽然偏头苦笑,“他呀,要不是顶不住,怕是连生病的事儿都要瞒着我。”
柳慎宜对这师徒二人相依为命一事尽知却难以感同身受,附和着叹了一声,写了份药丸的配方交到杨不留手里,“这方子你拿着,东西药铺应当都有,也免得言先生还要特地到我这儿来。”
“多谢。”
杨不留捧着一纸药方僵坐片刻,原先坐在对面那小混混竟不知何时捡了一堆石子,左一个右一个地往柳医堂门窗上砸,嘴里还嚷嚷着,“杀人犯又给人瞧病咯!”
杨不留本就不佳的心情彻底被这几个小混混砸起了火星,“官府明明已经澄清了案情,他们这都是什么人?”
柳慎宜无奈地摆了摆手,“有的是雇来的,前几日竟还有陈李氏其他的相好登门来闹……罢了,温大人已经派人肃清过几次了,去而复返管不住。等他们闹过这一阵子,我打算把这医堂卖掉,以往尚且顾及着徒弟多,须得糊口,如今只剩辛夷一个,我也可以松口气。”
杨不留慌了一瞬,“先生这是……?”
“老夫行医救人数十载,结果却因一针断送了所有名声,实在是无奈至极。”柳慎宜感慨道,“我原以为世人信奉真相,如今才明白,许多时候,真相大白远比不过人言可畏。”
杨不留下意识地想劝解几句,柳慎宜却笑了笑,拦住她,“我知道杨姑娘也是从流言蜚语里伤痕累累走过来的,也知道行得正坐得端,迟早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但我这把年纪,不想等了。我打算带辛夷四处走走,上山采药,周游行医——舍了广宁府,无非是不想舍了这颗治病救人的心罢了。”
杨不留沉着脸,不再规劝,“那……先生可想过要去哪儿?”
柳慎宜捻了捻胡子,坦然一笑,“姑且没想那么多……不过杨姑娘大可放心,言先生这病,我绝不割舍。”
柳医堂中叙话,眨眼便是半个多时辰。
杨不留让柳慎宜休息留步,自己缓步迈过门槛。那个扔完石子就等着杨不留出来的混混吹了声口哨,街上便凭空冒出来几个歪瓜裂枣,笑容不善地朝着杨不留围过去。
黑衣小混混走路没个正形,歪七扭八地要往杨不留身上靠,“哟,小妞儿,不知道他们家医死人啦,还敢在这儿看病买药?”
杨不留没吭声,掐算着默默挪了半步,害得那混混扑了个空,险些滚到地上。却不料这混混还是个小头目,一旁几个人见大哥吃瘪,立马不客气,“以后少来这儿,别治死了没处哭!”
杨不留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笑这几个小混混不自量力,还是笑这周围看热闹的竟没一个人上前解围。
她这几年来不少见人心寒凉,却亦不少见温情似水,这颗心冻了化化了冰的早便没甚么知觉,此时也说不上有多心痛郁结,无非是想帮一帮这三年来对言归宁有救命之恩的柳慎宜,别让他一生清白,无故受了欺负。
杨不留转头在围观人群中逡巡了一遭,而后轻轻对着蹲在巷口角落的小叫花子笑了笑。
黑衣小混混简直觉得这丫头是他混迹街头巷尾招摇生事生涯里的一大败笔,被他们围在当间竟还有闲心笑!
他一龇牙,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好言相劝你不听是吧?哥儿几个!让这位姑娘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