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手抠书的温如珂在书桌前僵直地坐到天色大明。他听见衙门厨房后院那只还没被一刀夺命的公鸡扯着破锣嗓子叫唤了三声,一步三晃地顶着一张缺觉缺得要死的脸去饭堂找吃食。
没等温如珂的屁股在长条凳子上坐稳,当值守门的衙役一惊一乍的来报,说是肃王殿下派人传信。
信封上盖着海安县的官印。送信的小捕快连夜骑马奔袭,也是一脸缺觉的表情。
温如珂不怎么讲究,直接在饭堂接待了一下这位肚子饿得敲锣打鼓的小捕快,大致了解了昨夜肃王殿下苦口婆心的安排。
小捕快狼吞虎咽了三张烧饼,“肃王殿下说云间山庄的溺水案八成有猫腻,便让我们家大人配合他先把有嫌疑的烟儿抓回去,如果夜里李云间来探视或是来找大人说理,让他千万不要顾及李家的名声,对故意杀人的丫鬟不用心慈手软,免得滋长不正风气——那便是他心虚,值得怀疑。”
温如珂慢吞吞地噎了一口饼。
吕县令这封信的内容一分为二。
其一是烟儿姑娘对少夫人落水当时情形的供述。可也不知是这丫头没看出端倪,还是事实当真如此,甚至有可能是李云间故意瞒欺,总归是确认少夫人失足落水的说辞——吕县令办案生疏,一张供词写得乱七八糟,没什么用处。
其二是李家少夫人抵达山庄,屡次停留的时日。因为烟儿对着李云间一片痴心妄想,所以她眼中假想敌的行踪她记得很详细。
除此之外,还有李云间带其他姑娘到山庄的只言片语。
倘若烟儿所述不差,那这张纸上的“西儿”便极有可能是“郭昔”,“鱼儿”便亦可能是梅雨。
但唯独没有出现过失踪的云思姑娘的名字。
温如珂捏着信纸,拇指在烟儿画押的指印上摩挲出洇痕,静坐了半晌,忽而向饭堂外喊,“王苟!”
王苟叼着蒸饼,从他身后冒了个头,“大人?”
温如珂被这神出鬼没的倒霉孩子吓得一哆嗦,抬手在他脑门儿上一拍,帮他理了理松松垮垮的衣裳,“抓紧吃,吃完出趟门,帮我办件事。”
申时三刻前后,诸允爅方才随着杨不留同李家接灵的队伍拜别分离,疾行跨进府衙大门。
温如珂听见通报急火火地跑出去,正撞见诸允爅吩咐赵捕快到馨柳院请人过来辨认失踪的云思。
温如珂眉头微拧,心知情况不妙,但还是迎上前问了一句,“怎么样,可是见到了云思姑娘?人呢?”
诸允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拍了拍杨不留的木箱箱盖,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你吃饭了没有?”
温如珂莫名其妙,转而向杨不留问询一二。仵作姑娘略微有些顾虑,“嗯”了长长一声,而后道,“等会儿馨柳院来了人,大人应当就明白了。”
温如珂一头雾水,直等看见馨柳院的刘护院在仵作箱子里只瞧了一眼,便一脸红黄黑绿地冲到门外吐得昏天黑地,这才明白诸允爅问的那句话是何用意。
亏着他一大清早饿得头晕眼花也只吃了小半张饼,即便犯恶心也没东西可吐。不然堂堂知府要是对着一颗头颅吐得不能自已,实在太失礼。
因为那木箱里,装的竟是一颗黑发缠裹,肤色青紫发白,喉管颈骨外露在皮肉之外的头!
想必是杨不留为了留取证据想出的此般下策——温如珂掩着口鼻,在箱子里的头颅上粗略一扫,继而避开,免得看得太久,里面那双紧闭的眼骤时睁开。
“这是……云间山庄里的少夫人?”温如珂一拧眉,抬手差人把那个在外面吐到停不下来的刘护院架到屋子里,“刘护院,你可认得这颗头?”
刘护院虽说拿着刀枪棍棒吵吵嚷嚷的看起来彪悍无比,可见了真的死人断肢立马怂的不堪一击。他这会儿吐没了魂儿,两腿发软地跪坐在地上,强忍恶意抬眼偷偷望了望木箱里,转头又是满脸青绿。
“启禀肃王殿下……启禀知府大人……这头……小人认得……”
温如珂当即追问,“是谁?”
刘护院哭丧着脸,“云思姑娘。馨柳院失踪的云思……”
这厢得了温如珂的准许,刘护院立马逃离妖怪魔爪一般撒丫子跑没了影。
杨不留担心这颗头有碍观赏,便抱着木箱暂且搁到府衙院中的石桌上,转身回来,肃王殿下正仔仔细细地将昨晚发生的诸多试探和怪异之事同温如珂讲明——当然,演戏私通那段被诸允爅默默地略了去。
温如珂对于杨不留敢于把这般骇人听闻令人发指的取证想法付诸实践胆战心惊。不过对李云间的推测也好猜测也罢,没有证据,官府扣押搜查也事出无因,先斩后奏的做法粗蛮无礼,但若是当真放任李云间一把火把云思姑娘烧得一干二净毁尸灭迹,那日后,便不会有人再去在意这样一位红尘女子的生死殒命。
更无人可知,李家真正的少夫人极有可能在许久之前便被人顶替。
温如珂总觉得杨不留骨子里的蛮劲儿似曾相识,可又不尽相似。他托腮眺了院中石桌上的木箱一眼,忽而问道,“诶,杨姑娘,你这把云思姑娘的头拿回来……那棺材里,岂不是无头女尸?李云间就没发现?”
“头……是有的。”杨不留犹豫了一下,决定坦白,“昨天带着去滴血认亲的那个头骨,被我搁在棺材里了。”
温如珂一时难以想象纤瘦的女子躯体上顶着一颗光秃秃的头骨的模样,“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