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王幼时便跟着父兄生活在军营,那时候他爹爹对他讲,一个好男儿就应当有千里走单骑的洒脱和孤勇。
在他十七岁之前他也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现在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锦衣,怀里窝着一个温温软软雏鸟般的小孩子,走在这大周皇城道中,看着这看似尊敬实则监视他的阎党宫娥。
才愈加清醒,身为男儿,不仅仅只是独行千里,而更多的是承诺与责任。
他既然担了宋默这个责任,任是谁来劝他亦或是谁来逼他,他都不会卸下。
除非他死。
宋默从他怀里抬头,纵使这样晋阳王骑马有诸多不便,他也不愿她独自坐了马车,遇到任何不测,便心里更是感激。
“丫头,咱们到了,扶好了。”晋阳王看着那朱红色的宫门,心中略有些感慨,他下马之后,亲自将宋默抱下。
从这道门始,他能做的绝不假借旁人之手。
“丫头,可给爹爹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别糊涂。”晋阳王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可是这才进了第一道宫门,就连番嘱咐宋默。
宋默自是明白。
晋阳王牵着宋默的手走在宫道中,一大一小,彼此依靠的背影,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在这周遭的富贵风景里,却让人不由得心生向往。
鼓乐声中,夜宴开场。
“今日家宴贺惠贵妃诞辰,你们也不必拘着自个,怎么便宜怎么来。”当今圣上已过五旬,仍端正坐在金色九龙纹的龙座上,没有丝毫老态。
他额阔眉楚,目如点漆,虽有几分帝王的威严,却更像是一fēng_liú倜傥的文人雅士。
即便是圣上如此说,临下却没有一个人照做。
“祝娘娘千秋。”众人齐贺一声,纷纷落坐。
宋默本应当是跟着公主郡主坐在一席,但是晋阳王恐她贪嘴吃了她吃不该吃的脏东西,硬是无视了周遭鄙夷的目光将她携在身边。
“珏郡主何在?”高台之上的惠贵妃,身穿正红色的鹤纹緙丝衣裙,头戴点翠的凤冠,悬着两只累丝金凤步摇,娥眉淡扫,凤眼微挑,额间花钿一点红,樱桃素口别样娇。
乐曲声停,虽众人目光各异,阙都怀了看戏之心。
“在。”宋默答。
“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惠贵妃说。
晋阳王起身,想要与宋默同去。
宋默却拽了晋阳王额袖子对着他摇了摇头,小声说道:“爹爹别动,免得先被那老婆子挑了错处去。”
“爹爹你要相信宋默。”宋默拍了拍晋阳王宽大的手背,起身迈着小小的坚定步子向前走。
她走到圣上与惠贵妃面前,欠身行礼,说道:“皇爷爷安,惠贵妃安。”
惠贵妃看着宋默系着大红色的披风,说道:“若是本宫没记错,默儿还在热孝。”
“惠贵妃记性甚好。”宋默一边说一边将披风解了,递给宫女,披风之下穿的却是一身象牙白的蝉纹衣裙,让她整个人看上素雅高洁,娇而不蛮。
“父母之孝宋默不敢忘,但是今日是惠贵妃的好日子,宋默若是一身素服则是对惠贵妃的不敬。宋默愚笨,只得穿了素衣身披红袍,一则不至于失仪于娘娘,二则可全宋默的孝心。”说完宋默又行一礼,拜了惠贵妃。
惠贵妃眉头一横,原以为时个好对付的小丫头,却没想也是个伶齿俐牙的。
“珏郡主既然说孝道,想来我也有一事想求一求陛下。”
“爱妃请说。”
“近来我宫中冷清缺个可人疼的孩子热闹,而珏郡主养在外姓也不妥,不如让珏郡主养在我膝下?”惠贵妃说道这里撒娇似的朝着圣上笑了一声,说道:“我也算是这孩子的祖母,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默儿,你说呢?”
“宋默不肯。”宋默跪在地上并未起身,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每个人的耳里。
“宋默的祖母是王皇后,是皇爷爷的妻子,而惠贵妃是妃是皇爷爷的妾,平民百姓家的妻妾尚有分别何况皇家?”
“大周人人皆知妾所出之子且不能唤母为母,所谓天纲有常,妻妾有别,宋默要是首肯便是于礼不合,有失孝道。”宋默直言不讳,语惊众客。
惠贵妃更是恼羞成怒,大怒道:“晋阳王,看你教的好女儿!”
听了这话,宋默却是起身站起说:“惠贵妃,你是我皇爷爷的妃子就应当恪守妇道,看你今日的穿着打扮都出离了你应有的品阶直比皇后之尊,你这样言行无态才是丢了你父母之面!”
宋默这番话说的直戳心窝,大快人心。
惠贵妃平日里的言行早已让一众官员皇室不满,只是碍于其受宠于陛下久矣,不敢言语。
但事物皆有利弊,宋默的这番话也着实将她与晋阳王推到风口浪尖。
众人纷纷向晋阳王投以同情的目光。
养女如此,何其有幸,何其不幸。
周遭的冷眼旁观在晋阳王眼里都不过浮云而已。
他虽不知道宋默为何宛如重生敢对惠贵妃直面发难,但是他信宋默不会故意将自己推到刀刃上。
“陛下…”惠贵妃理了理云鬓,对着圣上哼叽道。
“默儿。”圣上的神色安抚了惠贵妃,唤到宋默。
“皇爷爷。”宋默对着圣上又行一礼,脖子低垂,那玉牌从衣领间滑出小半。
圣上点头无意中扫到一眼,遂半眯了眼定眼一看。
心下明白晋阳王真是把这孩子放到心尖便心安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