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金陵东风晓寒,梅花山的枝枝寒梅今年纷外妖娆,城中家家户户无不扶老携幼前来观赏。熙攘的人流中不时有几顶精致小轿或豪华马车穿梭其中。靠近石桥的地方,一辆朱红的马车正停靠在一株开有浅白色花的梅树下。这株树上凌乱地开着几朵花,树之枝叶无疏影之姿,花之色泽无娇艳之态,它就寂静地生长在一座破败不堪的石桥旁。花团锦簇的梅花山就在它的前面,一条窄窄的驿道将它们分割成一片云蒸霞蔚,傲霜怒放的梅林和孑然一身,无人问津的野梅。陪伴它的石桥仿佛经历过一场浩劫,桥栏只剩下一半。东风恶,草木凄,即便毗邻那热闹的梅花山,这方寸之地依旧是备受冷落。
偏巧今日这儿却停放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乘车之人早已下车,车夫无聊地摆弄马鞭,眼睛却不时关注着前方,不远处一男一女锦衣华服两个背影正缓慢地沿着驿道前行,身后六名随从样的人远远跟随。
此刻男子顿住脚步,侧身对女子说道:“姐姐不必再送,豫淇亦非首次离京出征。”女子听罢,叹声道:“这次怕与往日不同!”
男子淡淡一笑:“思虑仔细自是应该,但英烈侯府之后又何曾是胆小怕事之徒。”被叫作姐姐的侯府大小姐郭霜婷仔细看着年轻的弟弟,发现他俊郎的眉目间一副自然淡定之态。这只是一个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自此他将肩负起英烈候府郭氏的门楣荣辱,自然那狼烟滚滚的沙场边角亦是他从今往后的家国情怀。
霜婷默默地替兄弟理了理衣襟。一个月前,当堂兄郭豫源身负重伤的消息传回京时,不仅郭家人伤心不已,也震惊了朝野。皇上在朝堂上连问三声“可有误传,可有误传,急报可是有误!”
年轻的皇帝自登基以来,军务倚重英烈侯府,府门上方那“英烈侯府”四字,每一个都是郭氏前后几代人在塞外边陲,悠悠羌管中用一腔热血铸成。三十年前谒水河也曾有过惨烈一役,二十万大军北上御敌,归来不过五万,十几万英魂长眠在了落日长烟的塞外。郭氏子弟随军征战,率前锋勇夺铁门关的四叔跌落在了冰凉的谒水河;千里奔袭直捣敌军腹地,摧毁敌人数座粮仓的大哥也英年早逝了。此后数次与北漠的交战,郭氏子弟皆是掩埋了亲人,来不及擦干眼泪,又扛起帅旗赳赳迎敌。
只是这一次,上阵父子兵的情形将不再重现,伤心也好,感叹也罢,如今英烈侯府送走了他唯一能披挂上阵的孩子,二十岁的豫淇,他上有兄长,可惜不是战亡,便是重伤残疾;下有幼弟,却无人能同他并肩作战;今日他便将沿着这驿道扬鞭北上。
但弟弟并没有姐姐那么多离愁别绪,盛开的梅花配上灿烂的阳光,二十岁的年轻人此时正豪情万丈,对姐姐说道“来年寒梅怒放时,再与长姐梅山赏花!”说罢纵身上马,绝尘而去。
霜婷怔怔立在那儿,心有戚戚,自堂兄豫源兵败谒城,身负重伤的消息传回,这位英烈侯府大小姐就有种不祥之感,这绝不仅仅是胞弟将要厮杀疆场的担忧,一种道不明的预感在时时烦扰着郭大小姐。霜婷慢步回到马车旁,刚要上车,隐约听着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她回头一看,三个年轻人正向自己走来。
霜婷认得,有两位是惠王府的公子薛寒亭和薛明朗,另一位则是礼部尚书幼子林博,都是英烈侯府世交之子。
林博几步走到霜婷面前,高声说道:“婷姐姐,好兴致,赏梅也不约上我们。”
霜婷有点无奈:“小林子,你在此高呼一个姑娘的名讳,我告诉林伯母,她会让你守些规矩。”
林博笑嘻嘻地说:“婷姐姐,首先你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平常规矩在面前就是陋习,再有,你不知道,我母亲正烦着我呢,压根不想见我。但如若你告诉我大哥,我还有几分怕。”说罢一脸忧虑,仿佛真怕大哥管教自己。
霜婷扑哧一笑“我不信你惧你大哥。”
”当然惧,”林博张大眼睛,比划道:“我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大哥便会把我叫到书房,让我说说近日都做了什么。”
一旁的薛寒亭插话道:“这有什么,说话聊天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林博白了一眼寒亭,道:“那是你有个视弟如子的兄长,所以不知道与我大哥聊天是多么令人生畏。”
“林大哥对你是训弟如子。”寒亭打趣道。林博又白了寒亭一眼继续说:“说话时须端坐于他眼前挺胸收腹,目光如炬,但又要略显恭敬,回话必简练干脆,但又要面面俱到。这比面见陛下还要稳重得体,这那是我能办到的。”
众人都笑了,林尚书两位嫡子,大的干练,小的随性,这是金陵城世家府邸中人人皆知的事。
霜婷笑着说:“你回过陛下问话吗,只怕你还没见着陛下,你大哥早已战战兢兢话不敢说了,怕你没有规矩,乱说话惹祸。”
林博点点头“陛下见我干嘛,诸多青年才俊,如我大哥,伦晞哥哥,还有豫淇,他们陛下都召见不过来。”说罢拍了一下头:“想着要问姐姐什么,全被你们搅乱了,豫淇怎么不陪姐姐赏花?他公务如此繁忙吗?”
霜婷刚放下的忧虑又瞬间涌上心头,她叹了口气,缓缓说答道:“我刚与豫淇道别,他北上了”
“北上了我们约好后日在菱洲把酒话别,他怎么今日就走了?”素日与郭豫淇交好的薛寒亭有些吃惊。
霜婷没有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