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回答说:“我宁愿先卖老婆也不卖这条牛,它才三岁口,正是最好的时候。”他继续耕地,并没有因为涂土桥而停下。
这时涂土桥仿佛觉得,在世界上所有的牛当中,他非要买这条不可。他对鱼雅丽和他父亲说:“这条牛怎么样?”
老人看了看说:“看来这是条阉过的牛。”
接着鱼雅丽说道:“这牛比他说的要大一岁。”
但涂土桥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心集中到了这条牛身上,他看上了它耕地的耐力,看上了它那光滑的黄毛和黑亮的眼睛。用这条牛他可以耕种他的土地,可以碾米磨面。因此他走向那个农夫,说道:“我愿意给你再买一条牛的钱,多点也行,但这条牛我想买下来。”
最后经过讨价还价终于说定了,农夫答应以比在当地买条牛高一半的价钱卖掉它。但涂土桥看到这条牛时突然觉得金子算不了什么,他把金子递给农夫,看着农夫把牛从轭上卸下来。他握住穿着牛鼻子的缰绳把牛牵走,心里充满了得到牛的激动。
他们到家的时候,发现门板已被拆走,房顶也不见了,屋里留下的锄、耙也都没了,唯一剩下的是几根光秃秃的桁条和土墙,甚至土墙也因来迟了的冬雪春雨而遭到破坏。但在一开始的惊愕过去之后,涂土桥觉得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他到城里去买了一个硬木做的好犁、两把锄和两把耙子,还买了些盖屋顶用的席子一-因为要等自己新的收成下来后才能有盖屋顶的草。
晚上,涂土桥站在家门口观望他的田地,他自己的田地,经过冬天的冰冻,现在松散而生机勃勃地躺在那里,正好适合耕种。时值仲春,浅浅的池塘里青蛙懒洋洋地呜叫着。房角的竹子在柔和的晚风中轻轻地摇曳,在暮色中,他可以朦朦胧胧看到近处田边的簇簇树木。那是些桃树和柳树,桃树上粉红色的花蕾鲜艳欲放,柳树也已舒展开嫩绿的叶片。从静静地等待耕种的田地上升起了银白色的薄雾,宛如月光,在树木间缭绕不散。
在最初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涂土桥不想见任何人,只想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土地上。他不去村里任何一家串门,当那些熬过冬天的饥荒而留下来的人碰到他时,他对他们也充满怒气。
“你们谁拆走了我的门?谁拿走了我的锄和耙子?谁把我的房顶当柴烧了?”他这样对他们吼叫。
他们摇摇头,充满了善意的真诚。这个说,“那是你叔叔干的。”那个又说,“不,在这种饥饿和战争的倒霉时候,到处都是土匪盗贼,怎么能说这人那人偷了什么东西呢?饥饿使人人都变成了小偷。”
这时,姓秦的邻居蹒跚着从家里走出来看涂土桥,他说:“整个冬天有一帮土匪住在你家里,他们把村里人和城里人都给抢了。传说你叔叔比一般老实人更清楚这帮人。不过在这种时候,谁知道什么是真的?我可不敢说哪个人不好。”
这个姓秦的人虽然还不满四十五岁,但头发已经稀稀落落,而且全都白了,他瘦得皮包骨头,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影子。涂土桥端详了他一会,然后带着同情的口气突然问道:“你比我们过得还差。你都吃些什么呀?”
那人叹着气用很低的声音说:“我什么没吃过呢?我们吃过街上的垃圾,像狗一样。我们在城里讨过饭,还吃过死狗。有一次,我女人没死以前,她做过一种肉汤我不敢问那是什么肉,我只知道她没有胆子杀任何东西,要是我们吃到肉,那一定也是她找来的。后来她死了,她太弱了,还不如我能够坚持。她死了以后,我把女儿给了一个当兵的,因为我不能看着她也饿死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他又接着说:“要是我有一点粮种,我会再种点东西,可是我一粒种子都没有。”
“到这儿来!”涂土桥粗声粗气地叫道,然后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进家里。他让那人撩起他那破旧的外衣,把他从南方带回的种子往里面倒了一些。他给了他一点麦种、稻种和菜种,对他说:“明天我就来用我的好牛给你耕地。”
秦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涂土桥也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仿佛生气似的喊道:“你以为我忘了你给过我几把豆子的事么?”但秦却答不出话来。他哭着走了,一路上还不停地哭着。
涂土桥发现他叔叔已不再住在村里,这对他可是件喜事。谁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有人说他到一个城市里去了,也有人说他和他的老婆孩子住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但他在村里的家中是一个人也没了。涂土桥非常气愤地听说那些女孩子被卖了,那个长得好看的大女儿被他卖了个能够卖到的最高价,甚至最小的麻脸女孩,也被他为了几个铜钱而卖给了一个去战场路过那里的士兵。
涂土桥开始踏踏实实地在土地上耕作,他甚至连回家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搭了进去。他宁愿把烙饼卷大葱带到地里,站在那里边吃边想计划:“这里我得种上黑眼豆子,这里得做稻秧的苗床。”如果白天活干得实在太累了,他就躺下来睡在垄沟里,他的肉贴着他自己的土地,感到暖洋洋的。
鱼雅丽在家里也不肯闲着。她用自己的双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