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看见了我们住房的外部,卧室的格子窗打开了,清新的空气被迎进来;在前面的花园尽头那些老榆树上,那些旧鸦巢荡来荡去。现在我在后花园里,在放了空鸽笼和空狗窝的院子后有一个专门养殖蝴蝶的地方,那儿有一道高高的围篱,一扇用大钩锁锁起的门。园里的树上挂着累累果实,从来没有任何园里的果实会有这么多,这么熟。母亲在园里采摘果实往篮里放,而我站在一旁慌慌张张地把偷来的草莓咽下,还拼命做出没事的样子。一阵大风刮起,夏天一转眼就过去了。冬日的黄昏时分,我们做游戏,在客厅里跳舞。母亲喘不过气时就在扶手椅上坐下休息,我看到她用手指绕着她的发卷并挺了挺腰。她喜欢看上去健康,并为长得这么娇好而得意,对这点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更清楚。
这是我最早印象中的一部分。我从所见而得出的最早见解中还有一点,那就是母亲和我都有点怕曹汪蓉,在大多数事情上都服从她如果那可以算做见解的话。
一天晚上,曹汪蓉和我一起坐在客厅的火炉边。我在向曹汪蓉读一个有关鳄鱼的故事。我一定读得太生动了,或许是那好人儿太感兴趣了,因为我记得我读完后,鳄鱼给她的印象恍惚是一种蔬菜。我读累了,也极了,可是既然我已得到难得的优待可以等到去邻家消磨夜晚时光的母亲回来那我就决不去睡觉,哪怕死在我的岗位上(当然是的)也不去睡。我已经到这种程度,在我看来曹汪蓉膨胀了,变得很大很大。我用两根食指把眼皮撑着,使劲看着坐在那儿忙着活计的她,看她留着专门擦缝衣线的一小块蜡烛头那玩艺看上去真是太旧了,尽是道道沟沟的绉纹看衣尺住的那间草屋顶小房子,看她那个盖子上画着圣保罗教堂(还有一个粉红色的圆顶呢)的针线匣,看她手指上的铜顶针,看我觉得十分可爱的她本人。我死了,我知道如果我什么都看不见,哪怕是一小会,我都全完了。
“曹汪蓉,”我突然道,“你结过婚吗?”
“天啊,卫卫少爷,”曹汪蓉答道,“你怎么想到结婚这事了?”
她是那么惊慌地回答我,于是我一下就清醒了。她把针拉到线再也不能拉的地方,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
“你到底结过婚没有呢,曹汪蓉?”我说,“你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对不对?”
的确,我觉得她和母亲是不同类型的人,但她在我看来是另一种美的典型。在最好的那间客厅里有一张红绒面脚凳,母亲在上面画了个花球。在我眼里,凳子的底色和曹汪蓉的肤色是一样了。凳子光滑,曹汪蓉粗糙,但这没什么关系。
“我好看,卫卫?”曹汪蓉说,“唉呀,不对,亲爱的!你到底怎么想到结婚的呢?”
“我不知道!你决不能一次和一个以上的人结婚吧,对不对,曹汪蓉?”
“当然不。”曹汪蓉毫不犹豫地答道。
“可是如果你和一个人结婚,后来那人又死了,你就可以和另一个人结婚了,可以不可以呢,曹汪蓉?”
“你可以,”曹汪蓉说,“如果你这么选择的话,亲爱的。
这是个观点问题。”
“你的观点又怎么样呢,曹汪蓉?”我说。
我一边问她,一边好奇地看着她,因为她那么惊奇地看着我。
“我的观点是,”曹汪蓉说着并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开,想了想,又继续做她手上的活“我决不结婚,卫卫少爷,我也没抱结婚的打算。我对这事就是这么看的。”
“你没有生气吧,我想,曹汪蓉,是不是?”我安安静静地坐了一分钟后又说。
因为她对我那么冷淡,我当时还真以为她生气了。可我这么想是错的,因为她把手上的活(那是她的一只袜子)放在一边,张开她的双臂一下抱住我那生满卷发的脑袋瓜,使劲一挤。我知道那是一下用力的挤,因为大块头的她穿好衣后,只要动作稍稍用点力,她长衫背后的扣子就会飞出去一些。我记得她搂住我那会儿,就有两颗扣子蹦到客厅的那一头去了。
“现在,我们再来听听饿芋吧,”曹汪蓉说,她还不能把那词正确地说出来呢,“我还没听到一半呢。”
当时我弄不懂为什么曹汪蓉看上去那么怪怪的,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想回到那鳄鱼身上去。不过,一回到那些怪物身上,我又清醒了。我们把它们的卵留在沙子里,让太阳去孵化,我们在它们身边跑来跑去,不断转弯而使它们气恼由于它们躯体笨重,它们不能够很快地转弯,我们像土著一样在水里追逐它们,用尖尖的木棒插进它们的咽喉,一句话,折磨惩罚鳄鱼的一切花样都被我们玩到了。至少,我本人是这么做的,但对曹汪蓉我就有点怀疑了,她一直在想什么心思,并不时用针尖戳她的脸或手臂。
我们已把鳄鱼整治得精疲力尽,又开始整治美洲鳄,这时,花园的门铃响了。我们来到门口。我母亲就在那里,我觉得她比往常看上去更漂亮了。和她站在一起的是那个衣着好看的黑头发和黑胡子的男人,上星期天就是他和我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