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仆丫鬟们呢?”魏泰强喘着气问,“还有先生呢?”
“哼,那些人,”她不屑一顾地说。“他们早就走了长脚的全都走了,因为到了隆冬时节,既没有吃的也没有钱了。实际上,”她把声音放低,“土匪当中有许多都是长工。我亲眼看见了看门的那条狗是他带的路,虽然他在老爷面前把脸转向了一边,但我还是看见了他黑痣上的那三根长毛。还有其他一些人,因为如果不是熟悉这个家的人,怎么会知道珠宝藏在什么地方?又怎么会知道秘密收藏的珠宝没有卖掉?我不想把这件事归罪到管家一个人身上,虽然他会认为在那次**中公开露面有失尊严,然而,他毕竟是这户人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呀。”
那女人沉默下来,院子里一片寂静,像一切都死了一样寂静。接着那女人又说:“但这一切都不是突然的事情。老爷这一生,还有他父亲的一生,这个家一直在衰落。这两个老爷都不管田地,而是管家给多少钱算多少钱,而且花钱毫不在乎,像流水一样。到了这几代人手里,土地逐渐失去了力量,开始一点一点地被卖了。”
“少爷们到哪儿去了呢?”魏泰强问,他仍然四下观望,简直不能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
“东的东,西的西,”那女人不在意地说,“好在两个姑娘在出事前嫁出去了。大少爷听到他父母的事情后派人来接他父亲,但我劝老人别去。我说:谁留在这些院子里呢?总不该是我吧,我只是个女人。”她在说这些话时不好意思地噘着小嘴,垂下她那大胆的眼睛,停了一会后又说:“再说,这些年来我一直是老爷他忠实的奴婢,也没有别的家可去。”
这时魏泰强仔细看了看她,很快地转身走开。他开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一个女人依恋年迈将死的老人,为的是得到他最后剩下的东西。于是他轻蔑地对她说:“既然你只是个丫鬟,我怎么能同你做生意呢?”
听到这话,她对他喊道:“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魏泰强对这个回答思考了-下。是呀,这家有的是土地。如果他不买,别人也会通过这个女人买的。
“剩下的地还有多少?”他不得已地问。她立刻看出了他的目的。
“要是你来买地,”她很快地答道,“这里是有地可买的。城西有一百亩,城南有二百亩,他都准备要卖的。虽不是一整块地,但每块都很大。田一起卖掉都可以。”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这使魏泰强明白:她知道老爷剩下的所有的东西,甚至连最后一寸土地都知道。但他仍然不大相信,也不愿跟她做生意。
“没有儿子们的同意,老爷不可能把家里的地全都卖掉吧?”他表示了他的怀疑。
但那女人马上把他的话接了过去:“至于那个,儿子们已经告诉他能卖的时候就卖掉。哪个儿子都不愿意住在这里。在这些饥荒的日子里,乡下到处都是土匪,他们都说,我们不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咱们卖了地把钱分了吧。”“可是我把钱交到谁手里呢?”魏泰强问,心里仍然不信。
“交到老爷手里还会有谁呢?”那女人毫不思索地回答。但魏泰强知道老爷手里的东西会落到她的手里。
因此他不想再和这女人多谈,他转身走开,说道:“改日再说吧改日再说吧”一边说一边向大门走去。她跟着他,在他后面一直喊到街上:“明天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或下午什么时候都行啊!”
他没有理她,径直向大街走去,他心里很是迷惑,觉得需要好好想想他刚才听到的事情。他走进一家小茶馆,要了一壶茶。当跑堂的把茶利落地放到他面前,不客气地抓住他付的铜钱扔着玩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沉思。他越想,那个大户家的衰落就越显得可怕:从他爷爷的一生到他父亲又到他自己的一生,这家富户一向是城里有势力的名门望族,现在竟衰败破落了。
“这是他们离开田地的结果。”他有些遗憾地想道。然后他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们正像春天的竹子一样蹿着长。他下了决心,从这天起,不许他们再在阳光下玩耍,要让他们下地干活,从小就让他们打骨子里记住脚下的土地,知道靠手里的锄把吃饭并不容易。
然而,这时他身上带着的这些又热又重的珠宝仍然使他担惊受怕,仿佛它们的光华会透过布包闪耀,有人会喊出:“啊,这里有个穷【零点看书】人带着皇帝的珠宝!”
只有把它们变成土地他才能安宁。因此,他看到店主有点空闲时便把他叫了过来,对他说:“来,我请你喝杯茶,给我讲讲城里的新鲜事儿,我一冬天都没有来这里了。”
店主一向愿意跟别人谈这类事,特别是别人花钱让他喝自己店里的茶时更是如此,于是他高兴地坐到魏泰强的桌子旁边。这人长着一副黄鼠狼似的小脸,左眼上有个萝卜花。他的衣服又硬又黑,胸前和裤子上沾满油渍,因为他除了卖茶之外还卖饭,而饭是由他自己做的。他常常喜欢说,“俗话说,好厨子穿不上干净服。”因此他觉得自己不干净并不算什么。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