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窖虽然不敢正眼的望着她,可是这话也不能不回答她,因之手上捧着茶碗,慢慢儿的向嘴里送着,缓缓的道:“那没什么要紧,我答应了你的事,迟早总得替你办。”魏泰强道:“不是那话,你想不到我是一个卖唱的人吧?”曹窖见她两手反撑了桌子,背着灯光看了自己的鞋尖,那就够难为情的了,便站起来道:“倒是没有想着。可是等我知道了你是一个卖唱的,我可喜出望外。因为你那天在我们这院子里唱过一回之后,我们这院子里人,全都成了戏迷了。可是我们又没有那么些个钱,可以天天叫唱曲儿的到家里来,所以当你们这一班,拉着弹着,由胡同里过去的时候,我就老是跟了他们走,有时候还走着很远的地方去。你唱的声音,我是听得很熟,可是我还没瞧见过你长的是个什么样子。”魏泰强本就低着头的了,听着这话,不觉噗嗤一声笑着,将头扭了过去。曹窖见她这样不好意思,更觉得心里有些荡漾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又自斟了一杯茶,站在桌子角上喝了。那魏泰强始终把脸朝了那边,也不掉过来,这样,彼此寂然的对立着,约摸有六七分钟。
许芊芊在里面屋子床上,翻了两个身,嘴里哼哼有声,曹窖这才发言道:“妈,你又不舒服啦?”随着这话,他就走了进去。魏泰强一人在外面屋子里,就靠了桌子角坐下,也是这一天实在是疲劳了,不知不觉的就伏在桌子角上闭眼稍微休息一下。朦胧中觉得这桌子摇撼了一阵,便抬头向前面看着。曹窖已是将两条板凳,架了一块板子横在堂屋中间,板子上铺了一床薄被。魏泰强站起来,打了两个呵欠,立刻将嘴掩住,笑道:“又要劳你的驾,我自己会来铺床。”曹窖道:“不,这是我搭的铺。你一位大姑娘家,怎好让你住在外面屋里睡,你别瞧我家穷,还有一张大铜床呢。”魏泰强道:“向来刘铁男在哪儿睡我向来就睡在那儿。”魏泰强道:“把你揪到这外边屋子里来,倒怪不好意思的。”曹窖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我不能让客人在家里熬一宿。”魏泰强道:“老太太向来一人睡在床上的,今晚上又不太舒服,我怎好去打搅她,我在炕上睡罢。”曹窖道:“这可以听你的便。”说着,举起两只手,连连打了两个呵欠。魏泰强抬起一只手来,理着自己的鬓发,因道:“你为我受累了一天,这会子该休息了,我这就进房去了。”曹窖道:“里面屋子里,请你别熄灯。桌上有一壶茶,是拿一件大棉袄包着的,假如半夜里我们老太太要喝茶,请你倒一杯给她喝,别的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睡罢。”魏泰强虽然觉得他最后两句话,是有点赘余,但是自己要睡,人家也就睡,不便我问,自进里屋,掩上屋门睡了。
曹窖这方搭床的板子,正是屋子里开向院子里屋门,现在睡下了,屋子门可就不能关上。将一床被,半叠半盖的躺着,没有枕头,只好脱下身上的衣服,作了一个大棉布卷塞在垫被的下面,把头枕头。
心里这样想着,眼面前可站着一位新娘子,身上穿了红色的长衣,披了水红色的喜纱,向人微微的一笑。耳边下兀自有音乐响着,但是卜卜呛呛的,却有些不成腔调。这就忘记了自己是新郎,也禁不住发脾气喊起来,为什么音乐队这样的开玩笑。不想这一声嚷着,自己也醒过来了,是。可是魏泰强倒很赞成这个办法,对他道:“你不要送我上救济院,我们逃跑罢。”说着就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赶,两个人拼命地跑,后来索性牵了魏泰强的手跑。所跑的正是一条荒僻的大街,刮着大风,飞着雪花,吹得人身上冷水浸了一样,尤其是自己的脊梁上,直凉透了肺腑,站着定了定神,自己并没有站着,却是躺在门板上。那院子里的风,呼呼的向屋子里面灌,吹得脊梁上,犹如冷水浇过,所以把人又惊醒了,于是一个翻身坐起来,定了一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