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顾恒脸一沉,眼一眯,一身的凛寒登时就往外冲,配上一张苍白的脸,眼下一夜未眠带来的两片暗影深沉,下巴颌那一片青茬,憔悴中竟生生透着股少见的阴寒狠厉。
那老郎中是个极有眼色的,一见情形不对,忙寻了个“熬药”的借口小碎步踮着就溜之大吉了,留下王诚一人在原地抖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被吓的,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服软。顾恒见这老兵油子居然舍了一吓就怂的伎俩,兀自抻着个脖子,当即就皱了眉,略一思忖,便缓了几分脸,摆摆手,抬脚就往院里走。
王诚这小子平素虽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但大事上从不含糊,这般形状,想来必有缘故。
一直走回那光秃秃的枝丫前,顾恒才停了步子,深吸了一口气,让清晨的寒冽一气涌入胸腔:“说吧,又怎么了?”
一直在后头亦步亦趋的王诚身上一松,忙吞了口吐沫正色道:“少爷,属下刚收到消息,那日想打咱们主意的那几个鬼爪子不但没遁走,暗地里居然不死心地又纠集了好些人,暗地里一直盯着咱们,估摸着还想再寻机动手。咱们这次本来就人手不足,又折了……更别说昨天为找表姑娘散出去的人手好些还没归拢,若是这会贸贸然就上路,一旦出了青云山的地界,被那些人逮着了机会,麻烦就大了。无论是表姑娘,还是咱们,可都是那些人动手的目标啊。”
“那依你的意思呢?”顾恒问。
王诚顿了顿,觑着顾恒的神色小意道:“前日属下已将少爷遇刺的消息飞鸽传书回去了,算算日子,再有个三五天咱们的人就该从京城赶到了,到时候人手充足,哪里还怕那几个跳梁……”
“不成!”顾恒断然道,“她等不了那么久。”
“可是……”王诚从未见过自家少爷这般不讲道理,差点崩出一句“红颜祸水”来。
顾恒却仿佛没看到属下的急赤白眼,摆了摆手示意王诚闭嘴,头一偏,对着一枝丫的雪微微眯了眯眼,忽而问:“你是前日将信发出去的?”
“是啊。”王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鸽子飞得快,当天夜里家里应该就收到信了。”
“你要他们过来走的是哪条道?”
“属下没说,不过依李痴那小子的性子,知道少爷遇刺,大概会弃了官道直接抄那条小路过来吧?”王诚道。
“这就是了。”顾恒唇角扬了扬,“你是前日传的信,他们夜里收到信,无论如何昨天也应该出发了。咱们今天走,等明日出了青云山,只需一日,最迟明天夜里,差不多应该就可以和李痴那小子在那儿汇合了吧?”
顾恒一指虚点,虽无地图,但王诚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大惊,不由自主地大开了一张嘴,就差塞个拳头了:“少爷,不是吧?”
顾恒目中阴郁狠辣之色一闪而过,将手一背:“不是?为什么不是?那儿可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啊,又有本世子带着堂堂无忧阁阁主亲身作饵,真是便宜他们了。”
王诚却有些受不住,半晌才记得砸吧了一下嘴:“……可是杨姑娘……都……都那样了……就一口气了……”
顾恒也有些黯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样带着她以身犯险。”
“不成不成。”王诚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心道:少爷是急糊涂了,他可不能糊涂,这计划要求太高,要想成功,真真一丝都不能错,哪怕李痴那小子晚了半步,或者那些个杀手提前了片刻动了手,他们就全完蛋了。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少爷真的跟杨姑娘做一对同命鸳鸯啊。
顾恒自然知道王诚在想些什么,不等他开口再谏,便打断道:“好了,她既等不了,便只能赌一把了。”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接着道,“她不是最喜欢赌命嘛?正好,这次我就全了她这个心愿。何况,我对那些个鬼爪子还是挺有信心的,前日堵咱们堵得那般妙,足见他们的实力。都是干熟了杀人勾当的老手,等出了青云山,什么时辰最快可以动手,一路上哪儿好杀人,他们应该再清楚不过了,除非……”
“除非什么?”王诚心下一紧。
顾恒望了一眼来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眯了一下眼,旋即动了动嘴角,微微摇了摇头,到底没明说:“没什么,你只管照着吩咐去安排就是了。”
不就是同她一起赌一次命嘛,又不是没赌过。
“这……这要是万一……”王诚心里实在没谱,欲哭无泪。
“没有万一,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顾恒接了半句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话里满满的全是苦涩。
总之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王诚张了张嘴,却被顾恒坚决的神色将剩余的话都堵了回去,只好跟着叹了口气。
“去准备吧。”顾恒挥了挥手,再不欲多言。
“是。”王诚一躬身,看着脚下雪住晴后的晶莹,暗想:但愿老天爷能继续开眼,让那些鬼爪子能挑准动手的时机。
“唉”,他一路往外走,一路暗暗叹气:想不到自己已经到了要祈愿杀手的水平再高些的崇高境界了,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啊。
可惜,老天爷并未听见王诚的祈愿。
身后的镇子犹在黄昏中揪着一点余晖不放,眼前旷远的天刚从紫红过渡到紫蓝,六骑护卫并两辆大车就被一群黑衣人迫不及待地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