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身量却生得极是高挑,此刻穿了一身靛蓝锦袍,一半长发在脑后用同色的发带束了个马尾,一半披散在背上,腰带上镶着的美玉称着那张尚带着稚气的脸蛋,在俊朗之余更添了些文生的儒雅秀气。
从前的褚阅是只孤傲的“凤凰”,因着自己是嫡出,所以并未对这位庶弟多看一眼,但今日换了褚姵的身份,多了丝亲近,她这才知道褚行竟与父亲褚赟像足了七成。
她一时恍了神,被褚行瞅准了空子一把环抱住腰间。
“阿姐阿姐,听二姐派人说你病好了,我和娘亲赶忙就回来了,”褚行长得高但骨子里依旧是个爱撒娇的孩子,此刻好见着了忧心记挂的阿姐,便将念了许久的话竹筒倒豆般一股脑说与她听,“您现下身子可还好?还有哪不舒坦么?那日您在大姐灵堂里昏倒可吓死我和娘亲了——”
褚阅自成人后便再未与兄弟姊妹这般亲近过,此刻见了褚行对自己这般亲热,不习惯之余心底不禁也涌起一阵暖意。
这孩子,叽叽喳喳得活像只爱操心的蓝胸脯小翠鸟。
她伸手摸了摸褚行的头顶,笑着安抚他,“行儿且放心,那日在灵前只是悲伤过度一时厥过去罢了,阿姐现在可是康健得很。”
褚行左看右看还是略有些放心不下,“那阿姐能陪我一起看书画画,一起踢球钓鱼么?”
褚阅愣了愣,旋即便宠溺地笑了笑,“只要是行儿想的,阿姐都陪你。”
“太好了!我就说阿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无事的,那宫里来的老头还说您脉象弱得好似真魂离体,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行儿,不可胡言!”
一道威严的女子声音骤然打断了褚行的话,心下一惊的褚阅忙追着声音抬头看去,正见一位衣着素婉的中年妇人自月门口走进来。
那妇人穿了一身活像丧服的素色衣裳,与腰坠玉佩、带上嵌了宝珠的褚行不同,她脑后只挽了个规规矩矩的髻,除了一根乌木簪子,周身上下并无半点与身份相配的钗面首饰,连个耳坠子也没有戴,虽说上了些年岁但五官之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
褚阅记得这位总喜欢做“小家贤妻”装扮的姨娘正是褚姵、褚行的生母——四夫人赵氏。
她曾听母亲说过,这四夫人赵氏本是绥州知州赵岭开的庶妹,当年父亲出访绥州时本是为了公事也并没有瞧上她,可不知怎的,最后竟将她纳进了这府中。
“姵儿见过母亲。”褚阅忙打起精神堆起乖巧笑脸,小心伺候。
“嗯,”喝止住褚行的赵氏领着两个拎着箱箧的小丫鬟穿过庭院,迈步登上矮阶后在女儿脸上扫了几眼,不冷不热地关心道,“姵儿的病已经好了?”
“是,劳母亲挂念。”
赵氏略一颔首,眸中终于绽出慈爱的光,拉过她的手轻拍了拍,“那便好,如今咱们家中的变故已然够多了,你可不能在这时候给二姑娘添乱。”
添乱?
褚阅硬着头皮强忍着心底对她这小家子气十足的厌恶及不耐,依旧温顺地点了点头。
“还有,”赵氏瞄了眼一脸懵懂的褚行,特意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你那日为何会在灵堂昏倒?可是听了见了什么不该的东西······”
“母亲多虑了,”褚阅面色一冷,但很快便恢复了本应有的恭顺,“姵儿承母亲教诲,一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问,家中已经够乱了,女儿又怎敢节外生枝呢。”
“罢了,”赵氏似信非信地叹口气,“你无事便好,只是若有什么大事一定记得要与娘商量一下。”
褚阅见她并未察觉出什么古怪,心底大松了一口气,“是,姵儿记住了。”
赵氏担惊受怕了一个多月,又是车马劳顿,一时并未察觉到面前的女儿有何古怪,又同褚阅略说了几句家常话后,便领着两个小丫鬟绕过长廊回了自己房中兀自休息去了。
倒是褚行这个小人精眉头一皱,绕着褚阅看了半晌,很是念叨了几句阿姐有些变了。
可要说但到底变在了哪,他也吃不准。
好在褚家家风尚带着点百年前士大夫的孤高气,各房各苑的晚饭都是自己定时候自己开伙,只有逢了佳节祭祀的时日大家才会聚到一起。褚阅不敢恋战,好声好气地哄着褚行到她房里用了饭,又陪着他梳洗换了衣裳,这才将他送回他自己西厢房,看着他睡下了。
这一夜虽是相安无事,可她愈想冷汗冒得愈多,在榻上翻来覆去琢磨了许久赵氏和褚行的性子和习惯,临近子时半刻才慢慢入了安眠。
入睡前褚阅还在暗自慨叹自己真是不容易,也不知是前几辈子造了什么孽,三世都为褚家活着了,现下好容易得了安生,却又因了那杯本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命数中的安神茶,而不得不寄人篱下、提心吊胆过活。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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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夫人赵氏回府,其他几位夫人也没来探望。
说起来,自褚赟及大夫人孙氏亡故后,褚家其他四位夫人便再少有走动,连做做姐妹和睦的样子都已懒得。
不过想想也是,这几位夫人从出身到见识确是有天差地别。三夫人王氏是前任礼部尚书王鸣唯一的女儿,平日里颇有官家嫡女的自傲,但脑子还留在百年前德宗女帝没登基的时候,自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