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把女儿养这么大,难道就是为了遭这份罪?哎,真是心酸又心寒。
“从小到大,她可从没这样跟我说过话,现在为了那个苏沐,真是要六亲不认了。”
季含仰天长叹,又是一出“罗生门”。
于是打断,笑呵呵地问:“这不科学呀,你一个资深语文教师居然说不过她?”
许老师顿了顿,没接话。
抓住了空隙,季含问道:“您为什么不同意呢?”
许老师翻了个白眼,老实说,她虽然有些家长作风,但行为一向优雅得体。
“苏家是商贾之家,我们家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
教了这么多年的语文,许老师说起冠冕堂皇的话来十分得心应手,季含心知肚明,笑她:“怎么,还跟我打官腔?”
许老师该矜持也矜持够了,拉着女儿坐在沙发上促膝长谈起来,“跟你说实话,我就是不喜欢他们家,商人重利轻别离啊,何况这样的家庭里面关系不知道有多复杂。”
用季含姑姑的话来说,她妈颇有些思特里克兰德夫人的作风,喜欢结交风雅人士。
季含揶揄她:“你怎么就不喜欢他们家了,以前时常听你念叨苏沐是如何如何优秀,他弟弟苏植还是你的得意门生呢?”许老师教过他们一年的高一语文。
许老师白了她一眼,“对学生的标准和对女婿的能一样吗?”
话说到这,电视里红娘的唱腔响起:“……老妇人把婚姻赖,好姻缘无情被拆开……”
如此倾诉一番,许老师的情绪显然好转不少,季含问她:“我爸怎么说?”季教授任职于定海大学历史系,是考古专家。少女时代的季含曾沉迷于各类盗墓小说,想继承季教授的衣钵,然而从小到大的切身体验告诉她,这份工作实在无聊,艺术作品与现实世界出入过大。
“你爸?他心里只有各朝各代的陵墓,我还能指望他说什么?”
回到卧室,季含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等手机开机,想些有的没的。
她和季念虽是双胞胎,但各个方面都大有迥异,除了有张相似的面孔外,实在找不出更多的共同点了,这不仅归功于两人大相近庭的性格差异,也有两人在外表装扮上的默契,季念在整个学生时代都留着齐耳短发,季含就坚持留长发,其他方面的刻意不同也是不一而足,因而身边人会认错她们的事件鲜有发生。
在那个以学习成绩定天下的年纪,季含受到季念的全方面碾压,虽然她一向看得开,但耐不住自家妈妈那种“为什么季念可以考满分你却只能考及格”的眼神,让她在焦躁不安的青春期饱受煎熬。中学时她看到语文课本里有一段这样写——“人若能知足,虽贫不苦;若能安分,虽失意不苦……”季含当时恨恨地想;“我妈对我要求这么高,这是不知足不安分的表现,想必是很苦的了。”
长大后季含同季念说起此事,季念很是惊诧:“我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直觉得我才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虽然学习好,但其他方面都不如你,不像你会做家务,会做饭,也不像你那般讨长辈欢心。他们会夸你懂事体贴,夸你见多识广,夸你能干漂亮,对着我却永远只会说学习好很乖巧这类话。我有时会消极又阴暗地想,当初干脆别把我生下来好了。”
虽说早已过了在乎的时间点,但季含还是听得瞠目结舌,最后她俩得出结论:“天下的子女都认为父母是偏心的。”
收回思绪,把目光放回手机上,刚好收到沈七海发过来的航班信息。
折腾了大半天,季含只想合上眼睛睡到自然醒。房间里空调吹着,裹着被子,温热的气息笼罩全身,季含迷迷糊糊地想,明天要记得去接机。
卧室门似乎被打开,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走进来,放了东西在床头柜上,“你不是说身份证要到期了吗,喏,户口本给你放这了,记得快点办好,别到时要用又慌里慌张的……”
季含在睡梦中不忘感慨,她妈可真是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