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食堂定量的三两米饭根本填不饱贪婪的肚子。扒剩碗里的每一粒米饭,又从大铁通里舀大半碗漂几点油腥再浮几片菜叶的汤水咕噜喝下。每次还不到饭点,正发育的身体就一个劲儿地叫饿。本来已有气无力,真不知它哪来的叫唤的力气。
每次饿了就嚼片家做的红薯干,吃几颗生花生。每次放月假从家来,一塑料袋花生跟红薯片是必备不可的。至于学校小卖部那阵列的面包饼干,看一眼都觉得是奢侈。
红漆木箱里的一张张钱快夹满整个旧课本,一张张平平整整。每次我和七七这俩守财奴往旧课本里夹钱时都暗滋滋地笑,却不忍动分毫,誓要做俩地主婆。邻居们都笑说我俩有钱不花是傻子,甚至奶奶们也是这样笑说的。
不是不花。只是它来得过于沉重,以致不敢轻易花掉。它们身上不知沾了多少汗水,渗进了多少心血。
身体疯长。长裙变成短裙,长裤变成九分裤七分裤。奶奶们毫不吝惜地为我们置办新衣服,也玩笑似地说糟蹋布料。
分明就是糟蹋钱。对于少钱家庭可以说是雪上加霜,而对于富足家庭却是锦上添花。手上要是揣个二五八万的,不长高都会千方百计花钱去寻求那神圣的“长高土秘方”。
身高飙到一米六几。不得不坐在后几排,突然意识到自己眼睛近视,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只能看出轮廓。当我慌慌张张向旁边的七七求助时,发现她也是个半瞎子。
呵呵,俩瞎子,甚好。咱姐妹组团去算命吧,准能赚得腰鼓盆满。这位公子,见你天庭饱满面色红润,定会仕途通畅,步步高升,到时家中堆满金山银山,稀世珍宝,衣食无忧啊…这位小姐,见你面带桃花,不出三日便会有佳人来约,到时郎才女貌,天之绝配啊…
别做白日梦了。七七玩笑说,就算去算命,也得配副墨镜,不然真白瞎了。
配眼镜,这又是赔钱的货。
奶奶们听班主任说,配眼镜得去县城专卖店,在镇街上摊子里买副现成眼镜只会加深近视。不知多少次在夜里徘徊,最终奶奶们还是拉我俩去县城配了副专用眼镜。
我从小就敬仰那些戴眼镜的大人们,觉得他们有文化有素养。而今我也有了眼镜,可我并不戴着晃悠,只是在课堂上戴戴。七七也是。近两百大洋,让我和七七感觉这眼镜的原材料根本不是些塑胶树脂,分明就是钱。每堂课后,小心翼翼地擦了又擦。
这世界缺钱,但从来都不缺有钱人。班级里陆陆续续加进了十几名插班生,教室后面相应地多了几排座位。他们是掏钱进这重点班的。至于掏的钱进了哪位领导或哪位老师的口袋,我们这群学生是不知道的。他们都会在课桌上摆一副眼镜,可从未见他们戴过,直让人怀疑是不是近视。旁座的莫莎莎也是。一副反绿光的眼镜摆在桌缘上,课堂上不经常戴,像是花钱买的一装饰品。
课堂上,后排的插班生搞小动作,开小差,弄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也时不时伸长手来抓我和七七的辫子。每到空气突然安静,老师用眼光扫视人群的时候,他们又莫名的害怕。用笔戳我们的后背,要我们提示老师提出的问题该怎么回答。有些题,我们都是自身难保。问我?问天去吧。
旁座的莫莎莎就是他们的天。似乎没有她不懂的课题,她什么都知道。
向往前排。有时望着前排的小个子,心里直犯嘀咕。每天面包加牛奶就养出这丁点个子。真想怒气冲冲走上前去,把他们一个个揪起,让他们抬头仰望一下我这居高临下的眼神。想到这,我和七七也会不由自主的偷笑。
当然,每天面包加牛奶的莫莎莎是个例外。我,七七,莫莎莎的身高不分上下,这也是我俩唯一能与她媲美的地方。
后来,开始实行按成绩排位。重点班就是这么任性,有成绩就有选择权。
我和七七选在讲台正中央第四横排的位置。莫莎莎从我的旁座变成了前座,莫玖成了我的旁座。坐前排,不免有点心虚。我和七七总下意识地趴低身子,心怕挡住了后排的正默默无闻发愤图强的某个同学。
旁座的莫玖总说,不敢与我们同时起身,身高差距太明显。那时的莫玖,身高撑死就一米五五吧。
七七也总是调侃莫玖,叫他称我俩为姐。这时,前座的莫莎莎便会转过头来,拉长脸与我们争辩。
莫莎莎才是莫玖名正言顺的姐姐。俩人从小在镇政府院里长大。小时,“莎莎姐”“莫玖弟弟”地叫得亲密。莫玖比我和七七还大个把月。照莫莎莎的话说:“你们真不要脸。”不过她是笑着说的。
再后来,莫玖的身高飙过了一米七。他得瑟地说,高处缺氧得深呼吸,不然容易犯困在课堂上不由主地打瞌睡。也会用坏笑的脸俯视着我们,绕着我们“小妹妹…小妹妹”地叫唤。
人啦,就是这般,笑笑别人然后再被别人笑笑而已。
想给高大的身躯配一成熟的灵魂,却一次次按捺不住躁动的心。平凡如你我,我们都一样,在那个充满好奇的年纪。
私底下,七七总喜欢在我凸起的胸部上抓几把,我也总会不甘示弱地在她身上抓补回来。
大澡堂里,用毛巾裹严,用手遮挡住自己的身体,却斜眼去瞟视邻间的女生的身体。赶巧有人从过道走过,便会嬉皮式地肃然正经。也有女孩光着身子在过道上洗澡。也许是为了节约排队的时间,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