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弦月弯弯,像是这夜色里的小眼睛,看着地上的八卦正看得开心。街上的行人指指点点,有的面露同情,有的唉声叹息,有的暗暗指责,有的不屑一顾……更有的,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竟然在暗自垂泪……
乐君自然不会知道,她只不过是气怒之下揍了一个人,而且她还是揍人之人……就被广大的甚是能天马行空的观众朋友们送去了德国骨科!
正所谓三人成虎也!
乐君看着那在地上打滚并且嗷嗷直叫的混蛋,冷笑了一声,直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布夹,布夹之内林立着长短粗细以及材质都各不同的细针,在月光下,随着乐君转动布夹,那针上散发出一阵一阵阴寒的光泽。
乐君轻轻蹲下身,对着那混蛋柔和道:“本姑娘从医几百年,既然这位兄台是伤是拜我所赐…….”说着,乐君看布夹里掏出一根最长最粗的银针,竖在那混蛋面前,道:“本姑娘我甚是擅长针灸……”乐君作势要扎,温柔的像哄小孩似得:“别怕,我扎的一向很准,就兄台这小伤,扎个几百针也就好了。”乐君笑看向那混蛋,声音一字一句拖得特别慢:“不会痛的哟……”
江湄拽着转魄的衣袖,笑得咯咯直响,她自然认出那个小混混来了,不过她也在小混混手里吃了亏,有人愿意帮她收拾那小混混,她自然乐得开心。只是没想到,那惊世骇俗,赚了无数眼泪……外加神奇的表哥眼泪的故事男主角,竟然是他……
出那暗巷之前,转魄已经用稻草编了一顶斗笠,江湄又撕下了自己衣服上的白沙把斗笠勉勉强强做成了一顶幂蓠,遮住了江漓的样貌。
不然,引发轰动是必不可少的。江湄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江漓不喜欢人群,不喜欢下山,也不喜欢出他的竹林了。
潘安出门是掷果盈车,表哥出门,估计得被果子给砸死的……
地上那混蛋看着乐君的粗粗的银针,一个就地翻滚,远离了乐君,动作轻盈自然,好似在大海上空盘旋回转的海燕。他迅速地站起来,一拍脑门道,好似灵动的鱼儿摆尾:“哎呀,忘了喂我那嗷嗷待哺的孩子了……”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就好像本来悠闲自得的鱼儿,被游人的脚步声一惊,迅速的沉到了水底。
乐君笑看着那混蛋消失,忽察觉有几道目光盯着自己,回身看去,先入眼的是一个单手抱剑的男子。那位男子有着两道英挺的剑眉,他的眉好似天边野林里生长自然的佳木,不算规整也不算平整,更没有刻意的,人为的痕迹。那大概是乐君见过最好看的眉,自然而舒畅,是任何一个工艺精湛的修眉大师都无法修出的自然的形状。他的衣饰并不华贵,寻常的交领直裾,料子只是普通的四合连云纹交梭绫,是吴绫的一种,在这个天下闻名的桑中城,能穿同等价值衣料的人比比皆是。可就算是不需要衣料的衬托,那人也是极为英武不凡的,在这人头攒动的大街上,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男子腰间盘着一副九环白玉蹀躞带,却不挂剑,乐君粗粗看了一眼,带上有算囊、火石和小刀,还有一柄透山水纹戈……能看出男子经常在野外游走。
那人随意看了乐君一眼,却似乎是对跑远了的那混蛋更为有兴趣。
乐君想了想,看见便不能忘怀的,这个算一个。
那剑眉男子的身边是一双笑嘻嘻的眼睛,那双眼睛乌黑透亮,并不似大家闺秀那般的浅笑,而是肆无忌惮打量着乐君的笑容,目光中颇有几分不加掩饰的赞赏。若是不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女子,乐君都要以为那人是看上自己了。
那名女子面容清秀,并不算特别的耀眼,梳着有些散乱的十字髻,两颊的发丝配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和微微婴儿般肥嫩的脸颊,称得她十分娇俏可爱。明亮似深海黑珍珠的眼眸上一双灵动的水湾眉,好似一点轻浪划破碧水,更显天真无邪,一身缠枝四季花卉纹的曲裾深衣,衣料则是与那剑眉男子一样。乐君想了想,可能是一对情侣,也可能兄妹或者师兄妹,若是异性朋友在古代一般不会这样亲近。乐君又看了两人一眼,若是情侣的话,这个剑眉男子应该不算在列吧……乐君又看到,女子衣饰上似有几层薄薄的白丝,但却被撕下来了些许……
另外还有一个人,那人头戴草笠,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乳色丝网,遮住了他的面容。不知怎么的,明明看不到面容,乐君却觉得此人身姿若青葱翠竹,周身气质清冷如月,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没有红尘俗世的味道,更仿佛不是这世上中人。明明身处闹市,一步一走,却好似在玉山上行。与那鹤立鸡群的男子完全不一样,这人不在鸡群里,亦不在鹤群里……
乐君看不到那人的面孔,可是总觉得,那人似乎,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不远处的一棵的大树,因为人群都聚集在了乐君所处的大街上,是以此处并无什么人,只是那边街上吵闹的声音透过散着月光银辉的空气铺散了过来。
远方喧闹的余音衬的此处更为安静,四只稀稀疏疏,明明灭灭的萤火虫,一条树枝,树枝下一条光滑的小腿在晃悠晃悠,那小腿上并无遮挡物,可见细腻如凝脂的肌肤,精致玲珑的线条,只是在下方的小脚上一只红艳艳的绑腿绣花鞋,绣花鞋却不秀花,只侧面绣着把冰冷冷的剑柄,是的,只有剑柄,却不锈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