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笑容明朗,明明此事与她无多大干系,她却是先走在张雪砚前面的那一个。张雪砚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昨晚的梦,漆黑如墨的眼睛泛起些许柔软的光,又为自己方才狭存的心机而感到万分寂寥……
谢蘅见张雪砚没跟上,回过头来眉目一弯,荡漾出笑意,“大公子,发甚么愣?还不快些么?”
张雪砚不由怔了怔,忙正好衣冠跟了上去。
刘景行昨晚饮下不少酒,又教谢蘅气了一通,一宿未能入睡。好容易清晨沾了片枕头,还没睡足一个时辰就教客栈外喧嚷声吵醒。
随行的下人来伺候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凡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小王爷心情不佳,寻常时狭长的眼尾常悬笑意,若是凌厉起来深渊似的,往深处看,便是戾气丛生。
客栈临近东市,刘景行半倚在美人靠上,一面品茶,一面就往远处眺望。从这里望过去,目尽处就是两家米坊。
张雪砚一提南北商会的事,刘景行就料定谢蘅谢多事一定会往自己头上揽麻烦。张雪砚与她青梅竹马,怎能不了解她的性子?一言一行都将她吃得死死的,那个傻姑娘,还白让人占便宜。
亏得甚么端方君子,忒不要脸。
他正想着,眼下飘过去一顶官轿子,后头还跟着一顶素顶小轿。刘景行扬了扬眉,目光不由地随着它去。很快,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停在东市口。
没多久,刘景行冷冷一笑,眼睛幽沉得如同掉进冰窟中。
东市里的骚乱已经被官兵暂时控制住了,由于审理时双方口供不一致,争执不休,济州知府就领着人到东市店面核实双方证词,并且寻找佐证。故而张雪砚一行是教人请到了东市。
张雪砚先行落轿,停脚等了一等谢蘅,待她跟上,两人并肩一同走向拥挤的人群。
知府教人拥堵在中间,七嘴八舌乱哄哄一锅粥,他来回安抚,耳朵嗡鸣一片谁说得话也听不清。
“张大人到了——!”
这一声就如救命稻草,将知府从一片混乱中解救出来。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列官兵护送而来一男一女,男人头戴雪玉冠,檀色云纹仙鹤官袍,风骨如玉,气质卓然;姑娘身着玉兰衫,襟口缀金丝纽扣,清秀的眉眼中独有三分fēng_liú俏,手里执玉骨折扇,乍一眼看上去,当真是好一对才子佳人。
知府擦着额头上的汗,上前给张雪砚行官礼,“张大人,您总算是来了。”
“别着急。”他温声安抚了几句,目光扫过拥挤的人群,很快就找到双方阵营中为首的人物,定了定睛,道,“如此争吵下去,何时能吵出个结果?既选择对簿公堂,那就由官府来主持公道,再生不敬之辞,则按照蔑视朝廷之罪论处。”
回青执了团扇跟上谢蘅,送着凉风,眼睛瞧着张雪砚,心里纳闷不已:“这张大公子的性子素来温和,在官场上斡旋多年,同僚都称赞其人情练达,不想上了场面竟也能如此镇得住。”
张雪砚先礼后兵,言语间隐隐威慑,令双方很快偃旗息鼓,不敢再争吵了。
张雪砚令官兵将围在一起的人分开,由上告的人前来陈述,就将这公堂设在市井之处,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审理此案。
张雪砚听双方陈情,谢蘅立在他身侧,四下打量。见不远处的茶楼上立着一个男人,身形高挑,着衣不凡,立于楼阁上甚是惹人眼。
在他那个位置正能将这一片乱象尽收眼底。阳光都有些烈,谢蘅轻眯了一下眼睛,那人的身影便愈发清晰。他负手而立,脸部线条如同斧斫,剑眉星眸,长相十分端正,那双眼睛如鬼火一样不怒自威。
可看衣着,更像是北方人,不像是济州府本地人。腰上悬着一点金色,像是身份的象征,可是离得距离不算太近,谢蘅看不清,她往前走了几步,穿过人群时却忽地教人捉住手腕子。
谢蘅惊了惊心,回头一望,竟然是刘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