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仲点点头,接着说道:“先说兵卒,想要得到更优秀的兵卒,那么就要训练他们,但如何得到更多的兵卒呢?兵卒并非是树上、地里长出来的,他们或是父母的爱子,或是子女的慈父,想要他们心甘情愿地为国家而战,而君主而战,就要做到「令民于君上同道」,这也是《孙膑兵法》的观点。……得到了民众的拥护,大王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兵源,再加以训练,便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军队。”
“……”宋王偃捋着髯须若有所思。
“再说战车。战车仅仅只是一种战争兵器,而事实上,一场战役所需用到的器械,远远不止战车,就好比小子此前所献的井阑车。但有个问题是,普通的士卒不懂得如何打造这些器械,这才导致此前的井阑车很容易就被滕国的士卒摧毁,倘若我国能培养优秀的工匠,这些工匠精心打造的器械,岂不是能让战争变得更加容易么?”
“……”宋王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毕竟他也承认,似井阑车那种攻城器械,的确能让战争变得轻松许多。
“再说粮草,这也正是小子所献‘百战百胜’之策的关键。……粮草,是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物资,当我方势强时,可以用粮草征募更多的士卒加促胜利;而若是我方势弱时,则可以高竖壁垒,坐等敌人因粮草告罄而不得不退兵,进可攻、退可守,从始至终由我方主导战局,这岂非就是百战百胜的策略么?……高筑墙、广积粮,则宋军便能百战不殆!”
宋王偃思忖了片刻,旋即,他在哈哈大笑了一阵后说道:“说了半天,你还是要寡人暂缓进攻薛邑,叫国人安心务农。不过……确实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说罢,他转头对惠盎,调侃道:“惠盎,听听,这才叫策略,比你那套「仁者无敌」的说辞,不知高明多少!……你不如此子啊!”
见已达到目的,惠盎自然也不会再板着脸,微笑说道:“大王所言极是,臣惭愧。”
筵席结束后,惠盎与蒙仲漫步在城内。
期间,惠盎对蒙仲说道:“阿仲,今日多亏了你的那番言论。”
蒙仲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换了套说辞而已。”说罢,他忽然问惠盎道:“阿兄,你为何辅佐宋王?今日宋王对阿兄你拔剑相向……”
惠盎愣了愣,旋即脸上露出几许惆怅。
良久,他摇摇头说道:“大王只是气怒,但是,他不会杀我的,唐鞅那家伙竟然想借此机会叫大王杀掉我,真是糊涂,糊涂到丢掉了性命。”
顿了顿,他又说道:“至于我为何辅佐大王,庄夫子与孟夫子,都曾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承认,大王他并非是一位贤良的君主,虽然睿智,但是暴虐……我只是觉得,人这一辈子不管在哪里闯荡,最终还是想回到自己的故乡,张仪显赫一时,令诸国畏惧,然最终还是回到魏国,死在故乡;我的族叔惠施,不到三十岁就跑到魏国担任国相,做了几十年的魏相,但在失去相位后,他首先还是回到了宋国,且最终也是在宋国过世;再比如孟子,花了近二十年周游列国,施展抱负,但在意识到失败后,亦回到了故乡邹国……人或许就是这样,待上了年纪,终有一日会思念生他养他的故国,可是,倘若那时故国已不复存在,这不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吗?”
蒙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见气氛过于沉重,惠盎拍拍蒙仲的肩膀笑着说道:“不过你还小,正是该出去闯荡的时候,守护故国的事,就交给为兄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吧。”
“阿兄正值壮年,哪里称得上是老人呢?”
“哈哈哈……”
宋王偃三十二年冬季,宋国攻灭滕国,宋王偃放弃继续攻打薛邑,宋国的对外战争暂时告一段落。
战争终于结束,蒙仲告辞了义兄惠盎,与蒙氏一族的诸族兵一起,不顾腊月的天寒地冻,返回景亳与家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