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蒙仲深深吸了口气,目视着赵王何拱手又说道:“君上,这场战争到今时今日,公子章已经自刎、田不禋已经伏诛,君上您已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又何必在围困沙丘,过犹不及呢?”
听完蒙仲长篇的讲述,赵王何缓缓踱步于殿内。
不可否认,赵王何亦觉得蒙仲所说的这些很有道理,但其中亦有他所不认同的观点,比如说,蒙仲认为公子章已死,即使赵主父还活着亦不能威胁到他的君位,这一点赵王何就不认同。
要知道,赵主父的存在,其本身对赵王何就是一个威胁,毕竟赵主父今年才四十六岁,凭身体状况来说,再执掌大权十年也不成问题,万一今日顾念父子情谊而手下留情,可日后赵主父却狠下心肠夺他君位,那又该如何是好?
赵王何看过《麟经》,他知道在数百年前的诸侯争霸时期(春秋时代),各国王室随处可见父杀子、子弑父的惨剧,而赵王何的父亲赵主父,单看他坐视曾经最信赖的臣子肥义被公子章、田不禋杀害而无动于衷,便知这位雄主亦是性情淡薄之辈,万一他今日怀恨在心,日后借秦、宋两国之势重新掌握朝政,废除他赵何的君位,他到时候该如何招架?
虽说公子章是死了,但他还有两个年级比他小几岁的弟弟,尤其是最年幼的弟弟赵豹,那更是同父同母的弟弟,天晓得赵主父会不会为了报复他,日后改立赵豹为赵国君主?
别说什么父子之情,当赵主父暗地里支持公子章谋反、当肥义被公子章所杀害、当赵何被陷鸡泽险些命丧其中时,所谓的父子之情,恐怕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相比较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等人带来的威胁,赵王何还是更忌惮于赵主父带给他的威胁,因为赵成、李兑是臣,即便他们日后专权,也无法动摇他赵何的君位,但赵主父可不同,他是唯一有资格废立赵何的人。
再想到肥义、再想到母亲惠后……
赵王何的心愈发坚定下来。
“蒙卿,抱歉。”他平淡地对蒙仲摇摇头说道:“肥相曾教导过寡人,唯名器不可假手于人,我赵国今日的这场内乱,寡人侥幸才能走到最后,是故寡人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如你所言,寡人若留着主父在,确实可以压制安平君与奉阳君,但细作考虑,却仍是主父对我赵国、对寡人的威胁更大……”
“……”
蒙仲听罢默然,旋即长长吐一口气。
他已经从情谊、利益、邦交各方面向赵王何陈述了赵主父对赵国的重要作用,但赵王何还是不肯听从,那他也无计可施。
他已经尽力了。
“既然如此,在下就此告辞。”朝着赵王何拱了拱手,蒙仲当即转身走向殿外。
见此,赵王何微微一惊,连忙喊住蒙仲道:“蒙卿,你哪里去?”
蒙仲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赵王何,平静地说道:“回沙丘行宫。”
听闻此言,赵王何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皱着眉头说道:“蒙卿,以你的才智相信定然能明白,纵使你此刻返回沙丘,亦无济于事……难道为了主父,你不惜要丧命于沙丘么?据寡人所知,你在宋国尚有母亲与妹妹……”
“君上言重了。”蒙仲摇摇头说道:“赵主父对在下的恩情,在下已经偿还了,现如今之所以仍在他左右,只是有些不忍赵主父那般的雄主最终窝囊而死罢了。……在下此番返回沙丘行宫,仍会做最后的尝试,倘若最终事不可违,在下亦只能舍弃赵主父,就像君上您所说的,在下在宋国尚有母亲与妹妹,且赵主父待我,也还未到我必须以死相报的地步。”
听闻此言,赵王何暗自松了口气,旋即朝着蒙仲伸出手,劝道:“蒙卿,既然你也知晓势不可违,何不留下来相助寡人?你方才也说了,他日主父不在了,安平君、奉阳君或将趁机把持朝政,寡人亦担忧这点,希望你能助寡人一臂之力,寡人相信,以你的才智与谋略,定能代替肥相与赵成、李兑等人周旋……”
说到这里,他走上前两步,带着几分恳切说道:“请留下来协助寡人,蒙卿。”
蒙仲深深看了几眼赵王何,微微摇了摇头。
“为何?!”
赵王何有些失态的问道。
蒙仲想了想说道:“赵主父最吸引在下的,是一种‘舍我其谁’的魄力,若换做赵主父在您的立场上,他绝对不会以逼死其父的手段来稳固自己的君位,因为他有自信比别人做得更出色,而您……欠缺这份胆魄。君上,您会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但您不会是一位能开拓疆域的雄主,因为您欠缺一份大无畏的胆魄。……我已经可以预感到,将来在齐国、或者秦国的软硬兼施下,赵国或会在秦、齐两国间立场摇摆不定,再不复今日赵国不惧西秦、不惧东齐的局面……那样的赵国,又何谈能庇护宋国?保重,赵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