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在殿内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蒙仲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旋即缓缓地双手抱拳:“臣……接令。”
见此,赵主父这才面色稍霁,恢复了平日里的爽朗,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等就先回去吧,鹖冠子,我也要到殿内歇息片刻了。”
“恭送主父。”鹖冠子微笑着拱了拱手,仿佛此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待等赵主父起身走向内室时,蒙仲深深目视着前者的背影,在那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他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
见此,公子章连忙喊住了蒙仲:“阿仲,且慢。”
“……”蒙仲停下脚步,转头瞥了一眼公子章。
只见公子章拱拱手,诚恳地说道:“阿仲,多谢你今日为我说话。”
听闻此言,蒙仲冷淡地说道:“安阳君误会了,我不是为你说话,我只是为了确保我方的胜利,希望尽可能使赵国减少在内战中的损失,说到底,这只是为了宋国,为了我蒙氏一族,能在宋国与赵国的庇护下,不至于受到其他国家的侵犯,仅此而已。……安阳君不必谢我,换做其他人处在你的位置,我也会向赵主父提出这样的建议,不是为了你或田不禋,只是为了胜利。告辞了。”
说罢,他出于礼节抱了抱拳,旋即转身离开了。
看着蒙仲离去的背影,公子章微微皱了皱眉。
倘若换做其他人,恐怕他听到这番话已心中大怒,但是对于蒙仲,公子章心中却有几分愧疚、几分后悔,毕竟前几日,确实是他与田不禋有负蒙仲在先,想利用蒙仲诱杀肥义,这才导致蒙仲与他们分道扬镳。
此时,田不禋走到公子章身边,笑着宽慰道:“公子莫要在意,此子还年轻,小孩子天性,待事成之后,公子您多提携蒙氏一族,授予其田爵,自然可以慢慢化解此子心中的芥蒂。”
“唔。”
公子章微微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对鹖冠子与庞煖说道:“鹖冠子,庞司马,我先走一步。”
“安阳君请便。”
鹖冠子笑呵呵地回礼道。
见赵主父、蒙仲、公子章、田不禋等人纷纷离开,此时庞煖这才对鹖冠子说道:“老师,蒙仲的观点无疑是正确的,为何赵主父不肯采纳?”
鹖冠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招招手带着庞煖走出了正殿。
待走出正殿后,鹖冠子这才对庞煖说道:“你要知道,那日公子章与田不禋对外假称挟持了赵主父,以赵主父的令符诱杀了肥义,袭击了西殿的赵王何……若采纳蒙仲的建议,当日宫中的事变又该如何对外解释呢?不就成了赵主父授意公子章去袭击赵王何么?当年,赵主父将作为太子的公子章废弃,将赵何扶为太子,甚至于后来将国家亦交付给赵何,而如今,赵主父又授意赵章去推翻赵何,若此事传出去,世人会如何看待赵主父?”
“难道难道那点名声,比在这场仗中取得胜利更加重要么?”
庞煖皱着眉头说道,显然他老师鹖冠子的解释,并没能说服他。
听闻此言,鹖冠子捋了捋髯须,带着几分无奈笑道:“名利、名利,世人所图的,不就是名利二字么?尤其是这个名声,在当今世上,有几人能完全不在意名声呢?恐怕也就只有宋荣子宋銒、庄子等几位我道家的圣贤了……”
庞煖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由此看来,赵主父也并非是一位明事理的君主……”
鹖冠子闻言轻笑道:“赵主父也是人,这天下,岂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只不过相比较其他各国的君主,赵主父可谓是明君……”
听闻此言,庞煖微吐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然而这样的明君,远见却不如蒙仲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小子。……如蒙仲所言,当日沙丘事变后,若赵主父肯听从蒙仲的建议,给予公子章名分,继而一边派一支军队围困赵何在鸡泽,杀不杀都不要紧,只要拖住赵何即可;另一边,与公子章一同率领大军前往邯郸,纵使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等人率军反抗,没有名分大义的他们,亦根本不足以对抗赵主父的名望,邯郸必定会落入赵主父手中……除掉了赵成与李兑,继而使公子章掌控邯郸,以赵主父的名义昭告全国,此可谓大局已定,事后就算赵王何一众从鸡泽逃出,他们又能做什么呢?恐怕也就只有逃往齐国这一条出路而已。……而赵国,还怕齐国么?
“……”
鹖冠子捋着髯须,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弟子。
他必须得承认,他的弟子庞煖,似乎有着并不逊色蒙仲的远见,比如庞煖方才所说的那番话,鹖冠子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唔,稍微还是逊色于那个蒙仲吧,毕竟蒙仲想到了这一层,而庞煖,只是赞同蒙仲的观点。
捋着髯须想了想,鹖冠子对弟子说道:“好了,事已至此,你再说这些亦无济于事,眼下,也就只有帮助公子章击败安平君等人了……一切小心,为师还指望你继承我的学问。”
“弟子遵命。”
庞煖拱手应道。
在此之后,庞煖召来佐司马剧辛,命剧辛集结其檀卫军,随后,他命行司马赵奢率一千士卒保护沙丘行宫,而他与剧辛二人,则率领着剩下的军队,前往与公子章的大军汇合。
而另外一边,蒙仲亦回到了军中,命佐司马乐毅集结了信卫军,一同前赴鸡泽一带,与公子章的大军汇合。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四日的晌午,蒙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