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四盏灯中有三盏都是坏掉的,仅有的一盏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抬眼望去连作为光源的灯丝都看得清清楚楚。四面墙边或站或坐围着一圈青年人,粗略数下来约有四十来个,如同黑暗森林里两眼幽幽的群狼。
杨晓道直到现在才发觉一件事——
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得了。
过去他虽然与柳永胜不和,但即便是跟着柳永胜干的那些人,也有一些跟他说得上话的。而现在,放眼放去居然没有一张熟脸。
并且……四十多人中有十多个都是光头。
快活林蒋门神自己是秃顶,因此也不喜欢手下人头发多,不是光头就是板寸。虽然也不能就此推断他们全都是蒋勤富的人,可是……
杨晓道握紧了拳头。
虎头帮现在已经不姓何了,但究竟是姓柳还是姓蒋呢?
算了,这些事他都已无力再管,也不想再管。眼下最重要的是……
“大胜哥。”他抬起头来,“我妹妹……还有兰姐她们在……”
“杨小刀,太没礼貌了吧?”
柳永胜趴在仓库二层涂着绿漆的栏杆上,悠闲自在地把花生米送进嘴里,壳子就直接丢落在地,从栏杆缝隙中掉下去,砸在杨晓道的脚边。
“你一个外人,随随便便跑我们虎头帮的地盘上来干嘛?”
“呸!”阿武冷笑,“小人得志!要是森哥还在,看你敢不敢这么猖狂!”
柳永胜吃完了花生,慢条斯理地拍打着手上的花生皮碎屑,吹了一口。
“森哥还在又怎么样?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四周,时代早就变了!傻子们!何森还每天守着他的破规矩,守着他这一亩三分地,可人家陆洪帮、龙王会都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柳永胜嗤笑一声。
“虎头帮要是想存续下去,就必须得做出变革!旧有的那些规矩已经不顶事儿了,那就得把框架打破,重头来做!可是我每次跟他说,在他耳朵旁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就是假装听不见!”
“大胜哥,你不懂。”杨晓道辩解着,“森哥他这么坚持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是为了你好……”
“好个屁!”柳永胜咆哮起来,“道理道理道理道理!你们这些人一张口就是各种道理!好像所有事情你们都能讲出个花来!那些道理难道我不懂吗?一天天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讲讲讲讲讲!烦死个人!为了我好?哈哈!摆出一副当大哥的态度来,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为了我好’当借口,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他根本连问都懒得问!”
杨晓道想要插话,柳永胜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砰砰”地用拳头砸着栏杆,大喊道:
“我要让整个虎头帮的人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让整个兰陵都没人敢瞧不起我们!让所有跟着我干的兄弟都变成人上人!这特么就是我柳永胜的规矩!”
“好!”
“大胜哥威武!”
四下里的青年们沸腾起来,有的呱唧呱唧鼓掌,有的嗷嗷大叫。不论柳永胜真心如何,这番话确实极有收拢人心的效果,尤其是对这帮年轻人而言。
“特么的邪教。”阿武轻声嘀咕。
杨晓道闷哼一声。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换作十年前的森哥说出这种话,年轻气盛的他也会毫不犹豫摇旗呐喊。
喧嚣声渐渐落了下去,柳永胜洋洋得意地俯视着他们。冷不丁有人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杀了森哥?”
是阿钟。
柳永胜的两条眉毛挤在一起:
“我没杀他!是他自己不好。他年纪大了,是时候该退下去了,把虎头帮交给我,我完全有能力振兴它。我只是要跟他谈谈,谁知道他一把年纪还这么虎,开车硬要冲出去……”
柳永胜顿了顿,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
“是他自己不小心撞到树上的……我还想救他来着,好多兄弟都可以作证……反正不是我杀的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个做错了事还不愿意认错的小屁孩。
杨晓道用悲哀的视线凝望着他,过了好久才总算开口:
“大胜哥……是你的人给我发了短信,我妹妹和兰姐、妙妙她们,现在是不是在你这儿?”
柳永胜给一个小弟丢了个眼神,那小弟会意跑向仓库里间。
“别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我可没为难她们,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柳永胜捏着腔调说,“只不过森哥如今不在了,大嫂长住你那里,总归不太合适。我会给她安排个地方的。今天带她们来也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想跟你们见一面,可又不能直接进医院去抓人,只好出此下策啰。小刀兄弟,别见怪啊,嘿嘿嘿嘿……”
“见我们?”
柳永胜拍了拍手,一个青年从阴影中走出,冲着他们露出阴森的冷笑。
“这犊子我看着眼熟……”阿武喃喃,“哦,上回来店里找茬的好像有他一个……”
柳永胜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你们上回打了我的人,本来我没打算跟你们计较,可你们却还跟森哥恶人先告状!这就未免过分了吧?不过谁让我这个人大度呢!今天你们给我跪在这儿,一人磕十个响头,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此言一出,阿武登时大怒:“你特么想得美!”
周围的小青年们鼓噪起来。
轻微的哭声从仓库里间传出,几个小青年围着兰姐和杨紫陌把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