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半柱香工夫。
这洞穴古怪得紧,就说两人脚下这条血河,蜿蜒向前,时粗时细,但未有断绝的地方。安宁晓得下了地底,若是寻不见出路就沿着暗河走,但没人说沿着血河走,她很是怀疑两人已经走岔了路。
婴儿的哭声愈发大了,声嘶力竭的叫喊刺的人耳膜疼。安宁摸不清这位仙君套路,他好似也没有要撇下她独吞珠子跑路的意思,于是暂且先将仙界的事搁放到一边。
无脸仙君一路行去,走得并不快,偶尔还会停下来,移转视线,看向红光绿芒交相辉映的墙壁。
安宁起初不甚在意,看得多了,瞧出这位仙君应是在找什么东西。然而此事与她无关,她也懒得多言。
黑暗深处有股恶臭吹拂而来,终于在一声嘶吼里,两人停了步子,遥光仙君也不再四处查看,显然并未找到要找的东西。
深浓的黑色里,哭声惨烈,尾音嘶哑,走近方觉这叫声不像凡人倒像野兽。
离山荒芜多年,少有灵兽出没。
遥光仙君驻足于血河边,细细辨认,声如婴孩,味似腐尸……他大致猜出前方是何物了,只是那恶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蹙了蹙眉。
两人眼下是同一条船上的,一损俱损,安宁自然要问个清楚:“那里面是什么?”该不会又是“不知”……
话音一落,就听遥光仙君言简意赅的道:“狍鸮。”
安宁怔住,眼中有难以置信的意味,看向身边这位仙君,僵着脖子道:“当真?”
遥光仙君道:“很真。”
安宁深呼吸了一次,暗自咬了咬后槽牙,目光亦格外认真,庄重的后退了一步,道:“既如此,小女子就不给您添乱了,仙君法力无边,定能一举降服凶兽。”
遥光仙君一双眼眸在雾气后斜斜瞥了她一眼。
安宁接着道:“小女子道行浅薄,帮不上什么,在旁等着便是了。祝您旗开得胜。”
“怕了?”
对于认怂这件事,安宁并不避讳,她点头道:“是,怕了。”
开玩笑……还不及给她一摞尘鬼来得干脆利落,狍鸮是什么,上古凶兽,迅猛无比贪吃成性,尘鬼吃人的习惯没准就是从狍鸮那儿学来的。
何况地底下连只老鼠都没有,这狍鸮也不晓得饿了多久,她这个身量在它眼里估计就是蝼蚁般大小,吃起来就是个不塞牙的肉沫。
眼前的遥光仙君不愧是无脸仙君,她到底没在他眼中看到多少神色变化。
望着幽深洞穴,他淡淡开口,再度颠覆了一下安宁的认知,道了声:“好。”
神仙的胸襟如此广阔?
无数思绪在她心里滚了一周,正犹疑着要不要为遥光仙君的大仁大义击节而赞,就见他默然张开手掌,一颗珠子出现在手心,散出白色的微光。
犹似天上的星星眨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
“罢了,凶兽凶恶,为防不测,你自去找出口罢。”
安宁看不清这无脸仙君的表情,只觉得他平淡的语气里有揶揄,无奈的叹息中有嘲讽,她脸颊的肉瞬间僵了一僵。
七寸找得很好很准,她被捏得浑身不舒服。
控制住自己扑上去夺珠子的冲/动,她深呼吸了数轮,微调面目表情,凛然道:“仙君这话就不对了,前方如此险地,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怎好留你一人面对凶兽?你我同心协力、同甘共苦、举案齐眉,必能闯过这一关。”
遥光仙君不动如山,眼中溢满冷笑。
“仙君别客气,请。”安宁微微一笑,又后退一大步,伸手示意遥光仙君先行。
遥光仙君冷哼一声,不再与她多说,挥袖踏进黑暗里。
很多年以前,约莫有十数万年,传下一书,世间所有人畜尽列其中,这狍鸮和穷奇、混沌、梼杌四兽被称为“四凶”,于世上没有半分益处,有传言这是当年魔界之尊为报复仙界众仙集天地戾气灵气做出来的。
按理说这么多年,灵兽凶兽已经鲜有耳闻,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离山。神兽和凶兽出没,常伴异象,诸如肥遗现身,天下大旱,钦原出世,草木枯萎,这回在此处碰到狍鸮,想来也没有好事。
上古凶兽活到现在,道行必定极高,他们二人,一个修炼一千多年,另一个肉身都没了,法力还剩多少鬼知道。安宁掂量了一下,觉得现下这情况大大不妙。
“凶兽守着的,要么是出口,要么是宝物。”无脸仙君适时抛出一句,攒了个诱饵,扔给她。
安宁一怔,不情不愿的接下,她安慰了自己一番,有道是富贵险中求,若有危险,拿仙君来挡便是了。
他们很快,就与它见面了。
狍鸮长得丑,这点人尽皆知,等安宁看见了活物,方叹书本子里都是骗人的,那不是丑,是特别丑。
人的面孔和手,牙像老虎,羊的身体,但天地造物之神奇,脑洞之大开,不是一般凡人能明白的,比如眼睛为什么长在腋下,一张人脸为什么眉毛鼻子长得如此随意,身体上巨大的肉瘤,流淌的脓水,横亘的腐肉,造它出来的人没有吐么。
安宁的脸色不好。
“它不一定会吃掉你。”遥光仙君当真是位优秀的同路人,握着诱饵,还要叠加棍棒,淡淡言语,幽幽刺激。
“我?”
是了,这位仙君没有肉身,身上还剩点肉的只有她一人,安宁面色又差了几分。
洞穴极大,与外面挂满叶囊的样子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