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半老女人在景家住下以后,整天就待在自己住的那间屋里很少出来。就连每顿吃饭的时候,饭不送到她的跟前,她也是不会出来吃的。令阳妈同她说话她都不怎么爱说,问她一句说一句,不问她她是不说的,回答话时她的头总是低着的。令阳妈安慰了她好几次,她总是那种忧愁叹气闷闷不乐样子。令阳妈每次出了那间屋子里,都是眼含泪水,唉声叹气的。她越来越同情和可怜这个不幸的半老女人,她认为这个半老女人是在因为想自己的家,想自己的儿孙们而忧愁闷闷不乐。
景令阳也十分同情和可怜这个半老女人。他尽管每潮赶的海货并不多,但都没有全卖,总留出一点让妈妈做给她吃,以使她住得安心一点。他决定,待妈妈问清楚了她是山东哪个地方的人之后,他就是借钱拉饥荒也要把她给送回家去,让她早点与她家里的亲人们团聚。
可是这个半老女人怪得很,她来到景家都半个多月了,还是不怎么爱说话,问她家的具体地址,她的回答总是两个字:“山东”。她这种笼统的回答,让景家娘俩犯难了:这怎么去送?
一天的早晨,令阳妈刚做好了饭,正在低头打扫着锅台跟前的地面上的柴草碎屑时,就听见西外间屋子的门“吱”一声响,她抬头转脸看去,只见从那间屋子里轻盈移步走出来了一位穿着簇新的丝绸衣裳并披金戴银的年轻俊秀的女郎。吓得她“妈呀”一声惊叫起来,手中的笤帚脱手了,她整个人也差点跌坐在地上。
正在东外间里弯腰洗脸的景令阳,闻声急转身子探头朝向正地间里望去,看到的情景也使他惊得目瞪口呆。
那位轻盈移步走出来的年轻俊秀的女郎见婶子那种样子,迅速地上前一把扶住婶子,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轻声问道:“吓着您了吧,婶子?”
“你,你,你是……”令阳妈惊慌地往后退着身子,急欲争脱女郎的手。
“俺就是你家收留的那个‘半老女人’,俺这是恢复了俺的原样呀,婶子!”那位年轻俊秀的女郎歉然地急忙解释道。
景家娘俩惊呆了,糊涂了,两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十分不解地从头到脚地端量起她来了。
“婶子,令阳弟,请进里面听俺把一些事情细说给你俩听。”年轻俊秀女郎用手向西外间里指了一下。
年轻女郎把他们娘俩请到西外间里后,又请他们娘俩都得坐到炕边上。当他们娘俩都坐到炕边上后,她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双腿跪到了地上。她哽咽地说:“这半了多个月俺已经品出了你俩都是好人哪,俺住在你们家里不仅觉得安全,还觉得你俩待俺如你们的亲人一样。所以俺就决定不再伪装下去了,恢复成这个样子了。谢谢婶子,谢谢令阳弟,谢谢你俩救了俺,收留了俺,谢谢!”说完便磕起头来了。
娘俩见到年轻女郎这般做法,又都慌了神。景令阳赶紧下地伸出手来欲去扶起她,但马上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妈见状急忙下地伸出两手去扶她,吃惊地说:“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年轻俊秀郎女还要磕头,令阳妈抓住她的两条胳膊硬是把她给拉了起来,并就手推她坐到炕边上。令阳妈,冷着脸说:“俺们家不兴这种做法,再不准磕头了。”她在说话中就坐到了女郎的旁边。
被推坐到炕边上的女郎流泪了。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稳了稳情绪,就把自己的身世、家难及自己的不幸遭遇说给了这两位恩人听。
原来,这位年轻俊秀女郎的名字叫柳絮,年方二十一岁,是济南城里的一户富家的二小姐。她父亲在世时是一位官员家中的管家。那位官员的家业很大,是祖辈传留下来的:在城内开有旅馆、粮店、布庄、杂货铺子等;在乡间还有出租的良田上千亩。柳絮的父亲很受老当家即那位官员的父亲的器重,但不幸的是他四十岁那年突患暴病而亡,撇下了一妻二女。她娘仨在济南城里无亲无靠,老当家念及柳絮父亲的忠诚和对他们家的贡献,加之可怜她娘仨,就收养了她们。柳絮的姐姐到了出阁的年纪时,老东家帮助找了个很不错的人家嫁了出去。
在老当家去世不多日子的一天晚上,她娘对她说,你姐姐已经随着婆家人回到了烟台老家一年多了,一直没来个信,娘很不放心她呀,你去看看她吧。柳絮问什么时间去,她娘说明天一早上你就起身去吧。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她娘就叫她起来,把她打扮成了一个穷人家半老不少的女人的样子,她娘说这样的装扮在路上安全。临走时,她娘交给了她一个不小的包袱,包袱皮旧而又有点脏,且布料还是家织布的。她娘嘱咐她在路上一定要小心别丢失了它。那天走的时候,她娘是让一个护院子的中年男人带着她从那个官员家的一个侧门出去的。
让柳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次她与娘的离别竟然是今生今世娘俩的诀别。她是在入住一家的小旅店里的时候,从那个包袱里发现了她娘放在一个小首饰盒中的一封信,那是她娘写的让她肝肠寸断的遗书。那封遗书中有两句话是:“他是个畜牲,娘没有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他还要打你的主意,娘才让你快逃去,去找你姐去!”她娘在遗书中叮嘱她无论如何不要回来为娘收尸,回来了就别想再出去了。娘已经花钱另雇别人去处理自己的后事。在之后的路上,她是走一程哭一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