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语调,暖人的话语,竟让聂嫣然有一种久违的熟悉。仿佛时空翻转,岁月倒流,她又回到了母亲还在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像一只毛猴子,最爱的便是春天在母亲的小花园摘花扑蝶,夏天撩起裙摆赤着小腿下到荷塘里捉小鱼,秋天隐藏在在红艳的枫叶间偷喝母亲新酿的桂花酒,冬天爬到假山最高处的石头上晒太阳,完全没有女儿家的自觉,时常将自己的衣裳划破,一张脸变成小花猫,身上也无可避免的挂些伤。每当这时父亲便会笑着揉揉她的头,再将她扛在肩上捉回母亲身边。母亲性子最是温柔,绝不会打骂她,只是心疼爱怜的看着她满身的狼狈,一边用手绢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灰尘,一边嘱咐她下次不要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要记得自己是个女孩子…
忆忆犹清,为她擦拭灰尘,将她扛于肩上的人却都不在了,思念伴着仇恨缭绕而生,蓄满双眼的水雾被她用力眨了回去,原本迷蒙的眼神转瞬间化做清明,恨意也越发刺骨。
杀气凝聚,聂嫣然化掌成爪,细想近在咫尺的仇人之子。
墨钰伸出一只手化解了她的攻势,另一只手依旧在她脸上擦拭,直到女子清丽的脸上再无半点血污,方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唉…”见女子还要对自己出手,终是叹了一口气,制住了她的动作,开口道,“若是聂家一案真有冤屈,本宫便向皇上皇上请旨,赦了聂家的罪名,还聂家一个清白。”
“人都死了,聂家早已散了,我还要那些虚名做什么?”女子强自嘴硬。
“便是你不稀罕,你妹妹呢?余下的那些曾随着你父亲死里逃生的人的子孙骨血呢?你就忍心让他们背着潜逃的罪名,在这荒山之上过一辈子,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父亲、祖父曾居住过的地方,永远不敢在京城说出他们父辈的名字,躲躲藏藏无名无姓的过这一辈子吗?”
墨钰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刮在聂嫣然的心上,直到鲜血淋漓。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山寨里的一个叫“小虎”的小孩子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寨子上的人不精医术,平常大人拖拖也就好了,可小孩子哪里扛得住啊。下山去邻近的小镇上,一来一回就要两天,回来时孩子早已没了气息,那孩子的娘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流逝,泛起点点青紫,慢慢变冷变硬。哭到最后,眼中再没了泪,也再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她抬起头看着墨钰,少年脸上依旧是不变的淡然神色,一如昨天初见时的模样。
“好。”她开口应了。与其躲躲藏藏的过一生,眼看着聂家彻底落败,不如舍了所有拼上一拼,为了含冤故去的长辈,更为了还在长大的孩子们。
晟睿看着这一幕眼底浮现出一抹精光,他原本只是想着将聂家寨收于墨钰麾下,成为墨钰他日登上皇位的助力,却不想墨钰会为了聂家平反。虽然路途艰难了些,但此事若是成了,墨钰在前朝余臣心目中的地位必然有所提升,那些被右相高斐压迫的前朝望族也会向墨钰递示好。晟睿心里的算盘啪啪直响,这次的出京调查赈灾倒是不虚此行。
想到京城,晟睿精光四现的眸子眯了眯,京城里的人怕是得了消息,坐不住了,否则也不会还没摸清情况便来围剿聂家寨,又或者,晟睿的眼中渗出一道寒意,那人是想要将他与墨钰一起剿灭在这里。
晟睿看向盛京方向的天空,乌云压城,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