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行驶了两个小时后,乔晨觉着有些饿,他把杯子里的温水喝尽,去锅炉车打了一杯开水,到盥洗间洗了手,便从包里掏出月饼、熟鸡蛋和鸭梨,摆在小桌几上,开始吃饭。突然,他瞥见邻座出现一个衣服脏烂的少年,正眼巴巴地看他吃东西,他的喉咙一蠕一动,不停地吞咽口水。这个少年不知几时坐到邻座上的,乔晨见他可怜,试着递过去两颗熟鸡蛋,那少年怯生生地接过去,稚嫩地说了一声:“谢谢叔叔。”
乔晨友善地笑了笑。那少年立即剥开鸡蛋皮,狼吞虎咽吃掉了。
乔晨见状,把剩下的两个月饼和一个鸭梨递过去,他又是一转眼吞进肚子里,看样子是饿坏了。乔晨翻了翻包里,已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还饿不?”乔晨问他。
他笑了笑说:“饱了。”
乔晨有些不相信:“是真饱了,还是假饱了?”
“真饱了,不骗你,叔叔。”他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笑容很甜,眼睛又大又亮,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像得到很好的保护。
乔晨喜欢他,望着他问:“你渴不渴?”
他笑着点了点头,样子很腼腆,如一个害羞的小姑娘。乔晨把水杯递过去,他摆摆手不去接,却弯下身子,在座位下寻找着什么。乔晨疑惑地望着他。马上,他从座位下找出一个空塑料水瓶,在衣服上蹭一蹭,拧开瓶盖,让乔晨把水灌进瓶子里。乔晨推开瓶子,温和地说:“瓶子不干净。你就用杯子喝,不怕。”
他仍然不接水杯,固执地举着瓶子,说:“叔叔你给我倒进瓶子里就行了。”
乔晨没办法,只好拿过瓶子,把一杯晾好的温水,全部灌进瓶子里。他轻轻接过瓶子,又说了一声:“谢谢叔叔。”然后举瓶喝了几口,动作小心而文雅。这种样子讨乔晨喜欢。乔晨认为,人不管处在什么环境条件下,都要保持良好的态度,这是做人的根本。
列车在一个三等站停下,那俩个鲜艳的姑娘跟着三个小伙子热热闹闹地下车去了,车厢里顿时显得清静寂寞起来。列车开动后,少年凑过身子问乔晨﹕“叔叔,你去哪儿下车?”声音很小,只有乔晨能听到。
乔晨也尽量放低声音说:“去西云博。”
“西云博在哪里?”
“在这趟车的终点站。你是第一次坐这趟车吧?”乔晨有点儿猜出他的身份。
“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好奇地问:“西云博是一个什么地方?”
“一个铁矿区,小城镇。”
“叔叔,你在那里上班吗?”
“是的。”
“那你能不能给我找一点儿活干?”
这一下把乔晨难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渴望的少年,愧欠地说:“我在那里认识的人少,这个忙帮不了。”
少年马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乔晨也对自己无能为力感到难堪。前面几个中年旅客正悄悄观望他们,那样子带着疑惑和警惕,像在观察俩个罪犯。
沉默片刻,乔晨问道:“你想找个什么活儿干?”他想了解这个少年,就把那个话题接上去。不去如此问,谈论什么都显得唐突。
“饭馆里打杂,端盘子,干什么都行。”他兴冲冲地说,好像又看到了希望。
这又让乔晨尴尬起来,他“哦”了一声,马上转变话题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石河子。”
乔晨想了想:“在xj吧?”
“是。”
“好像是一个军垦城市。”
“是。”
“你们家是干什么的?”
“种地,我们家是农民。”
“你们兄弟几个?”
“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有姐妹吗?”
“还有一个妹妹。”
乔晨算了算,笑着说:“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孩子挺多的。”
他挠头笑了笑。
“父母对你们好吗?”
他没作声,似乎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回答了:“还可以。”
“你这样跑出来流浪,家里不想你?”
“不知道。”
“你想不想家?”
“想,有时候特别想。”
此刻,他的表情忧郁起来,这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符。乔晨怜悯他,替他长出一口气。“你今年多大?”
“十五岁。”
“十五岁正是上初中的年龄,不上学很可惜。”乔晨沉重地说。
“我想上学,但是我不能上。”
“怎么不能上?”乔晨皱起眉头问。
“我爱玩儿,经常旷课,成绩也不好,老师和同学们都不喜欢我。我爸知道我逃学就经常打我,往死里打,许多时候,我都不敢去学校,怕同学们笑话我。”
乔晨明白了:“你爸脾气不好?”
“很坏。他经常喝酒,喝醉了就拿我们出气,骂我们,打我们。”
“那你妈呢?你妈不拦着他?”
“她和我爸离婚了。”
乔晨心里一沉,怪不得他出来流浪,父母离异的家庭,儿女没有不受罪的,流浪反而是一种解脱,父母不负责任,孩子吃苦受罪,他没有犯法,已经很不错了。
乔晨不想揭他的伤疤,但为了了解他,不得不硬住头皮往下问:“他们为什么离婚?她不爱你们?”
“不是。”
“那为什么?”
他笑了笑,有些难为情地说:“我不好意思讲出来。”此时他神态成熟,俨然成了一个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