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换签(1/2)

十二位年轻的门生都上前抽签，这时，芳公公也将皇帝早晨给到他的论题分发给二楼的各位王爷和大人。

三道题被誊写在宫中御用的铺金砂纸上，芳公公准备了四十来张给酬勤堂观试的人传阅。

林之业拿到论题，只看了一眼，额头便沁出了冷汗——

题一：如今各州府时有官府贪墨发生，欲禁此风，应以提涨官员俸禄为先，还是以设立监察、制定更为严酷的律法为先？

题二：西戎一族近年势力渐盛，我景国当前应以联姻求和为上，还是以准备战事为上？

题三：对当今景国而言，重农抑商之国策是否仍须全国施行？

对那些王侯大臣来说，这些事情关起门来讲讲也就罢了。可是对商人出身的林之业而言，除了第二道稍稍好些，另两道都是极要命的。

景国自开国以来，为防止奸商勾结官府、渔利百姓，定下了商人一律不得从政，商人子女三代以内不得入太学的规矩。当时寻常百姓若受了冤屈，或还可拦官员的车轿，可若是商人主动与官员结交，便是要抄家流放的重罪。

而今景国开国已一百五十六年，所以此条律法才稍稍放宽了些，再加上林之业自己又是于国有功、颇得皇帝青眼的“义商”，这才有与诸王公贵族之子共读书塾的机会。尽管在于皇帝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林之业多次感到圣上对“商人”的态度似是颇为友好，但大局情势如此，他不敢冒险。

这两道题，林家的女儿们但凡开了口，都会带来一些麻烦——

若抽中了题一，便是商人妄图议政。这倒还好些，毕竟今日是在家塾之中应试，又是皇帝钦定的论题，两个女儿只要胡诌一番，不要讲到任何要紧之处，顶多此番堂试落榜罢了。

可若抽中了题三，就远远不是落榜这样简单的事了——林知雨也好，林轻岚也罢，她们都是自己的女儿，与此题直接利益相关。

这以一个“利益相关”，掣肘之处便多不胜数：

若是赞同重农抑商，他们便是自打脸面。但退一万步说，若能保住性命，丢了脸面也是小事，可若是她们抽中了反对国策的一方呢？

不论这是不是皇帝钦定的考题，若是到时失言，谁都可拿出这言论说他林家早已蓄意乱国，到时会酿出何种祸端，林之业想都不敢想……

林之业心中焦急，未曾料这家塾的堂试，竟会如此危急。再看底下的两个女儿，轻岚与知雨都抽完了签，也正看着今日堂试之题。

芳公公慢条斯理地宣布着，“抽中白签的四位门生，得题一；抽中无色签的四位门生，得题二；中红色签者，得题三。且长签为正，短签为反，请给位好生看看自己所中之签。”

轻岚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签，再转头去看知雨，只见知雨此刻的脸已如死灰一般，她急忙忙跑去姜芸那边，两人才耳语了几句，便见姜芸直接地摇了摇头。

姜芸又补了几句话，越发让知雨面色难堪起来。

知雨跌跌撞撞地回来，又转向轻岚，“姐姐……你抽中了哪个签？”

轻岚摇了摇手里的无色短签，“题二，应该是赞成对西戎主战的一方。”

知雨几乎要跪倒下去，喉中极为艰辛地压出一句，“姐姐救我……”

轻岚看去，只见知雨手中握着的，是一支红色短签。

她竟恰好抽中了第三题，要当堂反对景国立国一百五十六年来重农抑商的国策。

“还有谁与李慕一样，抽中了红色短签？请快些站出来。”

学官在台上问询，听得此言，知雨脸色更苍白了几分，额前已渗出细密的汗水。

那李慕为人怯懦、考场昏厥之事，知雨早听姜芸讲过。就算是抽了寻常的题目，遇着他也是倒霉，何况如今这情况。

人群中，姜芸偷偷向学官指了指知雨这边的方向，示意那支红签在知雨手上，学官皱了眉头，便走了过来，意图查验。

姜芸一笑，拉着自己的伙伴往后院去了。

知雨眼中带泪，“姐姐……我知道姐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一定逢凶化吉。姐姐只要帮我这一次，知雨今后定再也不为难姐姐，事事都依姐姐。”

轻岚抬眼望了二楼的林之业一眼，从刚才开始，她就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密集视线——林知雨的反应完全没逃出他的眼睛。

林轻岚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无色短签交到知雨手里，举手对学官道，“是我。”

学官止了步子，冷声道，“既然已经抽了签，就不必再迟疑什么了，不如快些准备吧！”

处于二楼的林之业取出汗巾，微微拭去了额头的汗。方才的情形，看起来是知雨抽中了红签，与轻岚交换了。

想起轻岚这连日来的行事，由她来应对这道题，自然比知雨要稳妥一些。

林之业坐于二楼半闭了眼睛，剩下的事就只有靠女儿们自求多福了。

轻岚离了座位，到李慕那儿去了，知雨仍愣在原地——万没想到，林轻岚竟真的换了她的红签。

她原想去找姜芸，想姜芸官宦出身，在这个问题上自然好开口些，谁曾想姜芸也抽中了红签，不过是长签——支持国策的一方。

才说了来意，姜芸便直言这个事她不敢做。

随后，姜芸更是在知雨耳边道，这北靖王府的家塾，本就是京中权贵们的天地，以知雨的出身本就不大适合来此读书治学，不如干脆就退了试，再寻一处地方读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