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高悬。
车马不歇。
“谷霜,你的小师叔,是什么样的人呀?”
车厢内的小姑娘,轻轻一只手掀开车帘,下巴搁在臂弯处,大眼睛眯成月牙儿,声音很轻的问了这么一句。
双臂环抱的谷小雨从闭目养神状态中醒来。
他看着玄镜,认真想了一会,道:“我好久以前问过小师叔一个类似的问题,我问他,徐藏师叔是什么样的人。”
玄镜怔了一怔,徐藏这个名字已经有些遥远了……但仍然令人惊艳,即便是她这个生未奉时,未睹风采的“后浪”,也艳羡于那位徐小师叔在十多年前口口相传的绝代风姿。
更何况天都烈潮……徐藏逆命生死,递剑太宗皇帝,那件事情已经不算秘密,在天都所有剑修的心中,徐藏已经是一个不可超越的传奇。
“宁奕……宁先生,是怎么说的?”
徐藏十多年来浪迹天涯,几乎没有朋友。
最熟悉他的,应该就是宁奕了吧?
玄镜很想知道宁奕对于徐藏的评价……惊艳,强大,坚韧,固执,孤独?
亦或是其他的?
但却没有想到,谷小雨双手按在膝盖上,认真开口,“宁师叔说,外面所有的词都不准确。”
“并非是那些形容词不对。”
“而是……本就不该给一个人打上标签。然后通过标签去理解他。无论那个人是生,是死。”谷小雨的声音很轻,但是很稳,“一个人,是很复杂的,不可被轻易描述,轻易概括的。至少一个词,一句话,绝不可以。”
玄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后来他说,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概括的话……”
谷小雨想到宁奕的概括,忍不住笑了,声音更轻了:“他说徐藏师叔……不是一个好东西。”
玄镜听了这句概括,神情异常精彩。
她眼皮挑了挑,自嘲的笑道:“宁先生是个妙人。”
“所以如果你要问我,宁师叔是什么样的人。”谷小雨一只手摩挲下巴,喃喃道:“我很难用只言片语去跟你说清楚,但是如果要效仿小师叔的评价,我可以很负责的跟你说——”
“宁师叔,是一个好……”谷小雨顿了顿,道:“好人。”
他憨憨笑道:“师叔在还不是我师叔的时候,在西岭雪地里捡到我,救了我一命,我在大雪里冻了三天三夜,没人愿意施舍一把,只有师叔,这个恩我记一辈子。所以后来无论外人口中如何传他,什么胜过东境灾劫的大魔头啊,什么打杀凡俗的大恶人啊,我心中的师叔都是善良的。”
“你未免也忒给宁奕开脱了。”玄镜撇了撇嘴,“那厮是实打实杀了好多人的大魔头。”
傻乎乎的谷小雨挠了挠头,道:“是啊,师叔是大魔头,但是跟他是好人,又有什么关系?”
“师叔阎惜岭杀了近千人。”小家伙凝视着玄镜,声音很轻地说道:“但是救了你。”
玄镜心底一触。
“因为阎惜岭的屠杀,这才有了教宗大人的西行,以及太子的妥协……而你如今若能回太和宫顺利继任宫主,便可救下方圆五十里,挨饿受冻的上万生灵。”谷小雨说到这里,神采飞扬,算了这一笔歪账,手指敲打
膝盖,一本正经道:“你肯定要说我算歪账,但我不管那么多的,师叔罩着我,我不说他好话,还会有谁说呢?”
玄镜揉了揉光洁的额头,颇为头疼。
她看着谷小雨傻笑的模样,无奈道:“放心,以后谁说宁奕不好,你跳起来打那人膝盖,如果宁奕不在,我替你撑腰。”
小家伙把断霜剑鞘扒拉到两腿中间,剑鞘竖着轻轻抵住车厢地面,下巴磕在剑柄部位,鬓角黄发随着车厢颠簸一震一震的。
他无精打采道:“听说小师叔要北上了。”
“领了‘大都督’之名,北上?”玄镜眯起双眼,来了兴趣,“你那位小师叔不去打琉璃山,反而要去妖族天下?”
她可是亲眼见了宁奕出手的画面。
在阎惜岭的死局中,宁奕一剑便劈开了束薪君的“大衍剑阵”!
这位被抬至大隋年轻第一的小师叔,血夜开杀戒,展露出了极强的杀力,以玄镜的认知……宁奕如今的境界,即便是放在星君之中,应该也无敌手了吧?
所以殿下东征讨伐琉璃山,要让宁奕挂帅大都督。
虽是钦定的太和宫之主,但玄镜毕竟太年轻,看得太浅。
“小师叔……很强。”谷小雨胡乱抓着头发,愁眉苦脸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如今那位琉璃山主确实更强一些。”
“你见过韩约?”玄镜起了身,一屁股挪在了谷小雨身旁,大大咧咧把手臂伸了过去,越过脖颈搂在小家伙肩头,“让一让,把那碍事的大剑挪走。”
谷小雨甚至能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音。
“没……没见过。”他老老实实摇头,道:“师尊跟我说的,韩约是超越极限星君的妖孽怪胎,不可以世俗规矩约束的修道天才。”
所以在太子拜的局面下,二皇子竟选了一介鬼修来做“老师”。
“小师叔跟我复盘了几场交手,他与韩约斗了好几次……”
谷小雨眼观鼻鼻观心,清除杂念,一边开口,一边给玄镜挪位置,车厢内的空间本就不大,两个人挤在一起,面对面还好,若是并坐一排,便显得促狭拥挤,甚是逼仄。
玄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似是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