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还没有来啊。”
赶到阎惜岭山脚下的李长寿,望向自己身旁的随从,轻笑道:“看来苏幕遮很聪明,这是放弃了,那么……就留玄镜一命吧。”
杜淳望向此刻幽静无人的山岭,道:“李兄,这里的空间被封锁了?”
“不错。”
李长寿并不着急,闲庭信步,与杜淳一同走在阎惜岭中,甚至介绍起了这里的过往历史,“据说此地在天都皇城初辟之前,乃是一片古战场,曾经有不朽神灵洒过鲜血,不过后来初代皇帝镇压万邪,一片阴祟都被‘铁律’吸纳,这片山岭的阴气便被大大削弱。那座‘鬼城’罗刹亦是如此,如今你所看到的,已是铁律吸纳邪气之后的模样了。”
幽幽长岭,怪木横生,而且雾气缭绕。
这哪里像是邪气倾散之后的模样?杜淳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心底腹诽,这鬼地方看起来像块墓地。
“这里就是一块墓地。”李长寿的双眼似乎能洞穿人心,淡淡说了一句,道:“我的祖上曾经埋骨在此,是昔日古战场战死的英灵。只不过后来皇陵挪移,奇点封锁,这里作为阴煞排遣之地,再也不藏纳尸骨,只是消化业力。”
杜淳恍然大悟。
李长寿是红拂河平南王的独子,平南王一脉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曾立下不少功劳。
李长寿走在阎惜岭中,周围的随从柔声开口,道:“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这一带的空间锁死,传送阵纹将无法启动……甲字组至癸字组已经准备就绪,十只小队都没有行动。”
“很好。”
李长寿轻声道:“我们的目标不是他们,暂时不用出手,将四周都锁死,目标一共有几个人?”
“四个……很奇怪。宁奕并不在阎惜岭,而且方圆十里都没有他的气息。”那个黑袍夜行者微微犹豫,道:“大人,三清阁内的情报是,他还在天都城内。”
“他会来的。”
李长寿平静道:“今夜天都铁律为他而闪烁,他又怎会缺席?”
这位小阁老挥手遣散了随从,与杜淳一起漫步,他的袖袍里不断飘出符箓,这些符箓上书写着猩红的“字迹”,闻起来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息,不过像是早就涂抹好了,血液都已经结痂。
符纸飘落,坠入土壤,生根一般,很快便消融在冻土之中,字迹没有消散,而是浮在杂土表层的雪屑上,看起来像是水池表面荡漾的墨渍,风一吹就能散了,白雪红符,触目惊心。
李长寿忽然有些感伤,望向杜淳,问道:“玄镜做这些,值得么?”
杜淳一怔。
他从未看到过这位杀伐果断的小阁老,露出困惑惘然的神情,哪怕只有一瞬——他本以为李长寿什么都懂,什么都知,但竟然还有不明白的事情。
从罗刹古城看到玄镜的那一刻,李长寿的眼中似乎就多了这份困惑。
杜淳轻轻道:“救玄珠夫人,值得。”
他想了想,很坦诚地说道:“如果是我,我就把谕令交了。我会让我娘活下来,不会冒险让她受到伤害。”
李长寿笑着瞥了杜淳一眼。
“是这样吗?可惜玄镜不如杜公子明事理啊,不然太和之事也不必那么麻烦。”李长寿笑了笑,终结话题,试图把自己刚刚的异常掩盖过去,但杜淳却难得的多了一个心眼。
他忽然想到了母亲何帷交代自己的一些事情——
李长寿是平南王的独子。
而那位王爷据说已经到了“风化”的边缘,红拂河里的许多皇族,都关在棺木之中,以窃天之法延续寿命,为了保留珍贵的血脉,会定期与凡俗女子交媾。
皇血很难延续。
而与皇族交合的女子,大多数会死于皇血侵蚀,极少数成功为红拂河底王爷们诞子
的女人,下场也不会太好……之所以选择普普通通的她们,是为了避免皇权稀释。
为了巩固统治——天都的铁律是不允许皇族与圣山中人发生感情,并且产生后代的!
只有正统的皇座继承者,有资格选择大势力有修为的女子联姻……譬如太宗皇帝的三子一女,其母产后均是健康。
其他人,是没有资格的。
一旦某位圣山的圣女,与皇族王爷产子,那么皇族的核心成员……以及核心权力,也会受到影响。
甚至产生“政变”。
所以被送往红拂河的,一定都是没什么修为和背景的女人,真正意义上的凡胎ròu_tǐ,而“皇血”的传承,又是一种高危的精神意志,初代皇帝血液里遗传的强大力量,会赋予子嗣无比强大的天赋,也会对母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往往那些母亲,在将孩子诞下的过程中……便会死去。
极少数的,能够幸存,也活不了多久。毕竟作为一个凡胎能够产出皇血种,已是奇迹,而造就这个奇迹,需要耗尽身体里的所有精气。
红拂河里的那些王爷,当然不会在乎那些短暂的,渺小的,卑微的生命……哪怕她们是真正意义上的伟大。
皇权只在乎皇权。
他们视这个历尽千辛万苦而诞生的血裔为掌中宝,理所应当的,红拂河的特权,光明皇帝的照拂,也都将为新生儿开辟道路,提供祝福。
一个婴儿的出身。
一定象征着母亲的死去。
这就是红拂河皇权的代价——
李长寿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冰冷残酷的环境中,他获得生命的原因是母亲为他放弃了自己的生命。<